三月末,阳光和煦,气温回暖,正是万物复苏,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时节。
学生们褪去御寒的武装,纷纷走出校门,亲近大自然赋予的美好春光。
晚上九点过,小街上呼朋引伴的食客有增无减,柯跃尘亦混迹在纷纷攘攘的人群里,神色却与外出觅食的人们有所不同。
因为他一点儿都不饿。
今天下午只有两节课,回到宿舍的时候四点刚过,室友们都不在,他一个人着实无聊,便拿了本书坐下来,边看边消灭零食。
他书柜的半壁江山始终被零食占据着,这些玩意就跟春天里的韭菜似的,吃完一茬又来一茬,为此,大伙儿一度怀疑他傍上了某位富婆。
起先柯跃尘极力否认,后来谎撒多了自己都觉得牵强,最后他打心底里觉得室友们说的对——东西确实是大少爷买来送他的,而且富婆和富少爷貌似也差不太多。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开学一个多月以来,柯跃尘的心境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抗拒花易垒的钱了。
究其原因,一是大少爷努力挣钱的义举让他动容,二是抗拒也白搭。
就比如那张饭卡,拿回来了还不如不拿。
话要说回开学第二天,他带着五张百元大钞去充饭卡,电脑后的工作人员是一位面色红润的阿姨,她用两绺质疑的目光问,两万多块不够用吗?
见他张着嘴“啊”不出其他话,阿姨又说,小伙子,这是饭卡,不是银行卡。
直到这时柯跃尘才反应过来,两万多块指的是他饭卡里的钱。
不够用?
笑话。
这点钱都够买他命了。
充卡的时候没注意名字——这是他男朋友给出的说法,柯跃尘自然无法反驳,谁叫他自己拿错卡在先。
而饭卡里的钱不到毕业不能退,在学校里吃喝拉撒又都靠这一张卡,他就算不吃饭不喝水,但总不能不交电费不买书吧?
所以眼下,柯跃尘手里的钱花不完,柜子里的东西吃不完,走在路上像学生,刷卡机前像大款,生活十分逍遥。
加上近期编辑部没动静,摄影协会也跟着消停,那个周末搬书的兼职,反而成了他游手好闲的时光里唯一的消遣。
至于为啥这么闲,自然是因为那位他心心念念的大少爷。
据悉,外联部部长沈自鸣近来身体抱恙,将部门内一切事务交由某位易姓副部长处理。
与此同时,两年一度的市“青年杯”足球赛进入初赛阶段,校队队员们每日课后忙碌于高强度的集训之中,大少爷自然也不例外。
连续好几周,柯跃尘跟易垒都只能在早上吃饭的时候见个面,然后便像两条轨道上的行星那样,分开各自运转。
这是完全没办法的事,柯跃尘能理解,但理解不代表接受,不代表郁结的情绪不需要发泄的出口。
故而大少爷的零食便在此充当了很好的媒介,缺点就是容易一不小心吃太多,得大晚上出来消食。
在小破街兜兜转转了半小时,纠结狂胡严也没想好要吃什么,打道回府之际恰巧遇到钱洋和他女朋友,四人便一拍即合地在家烧烤店坐下了。
钱洋穿着球衣,额间还有未干的汗渍,显然刚从球场上下来——这说明易垒已经结束了训练。
低头发消息的工夫,香喷喷的烤串便码满了长桌,胡钱二人也跳过寒暄客套,进入闲聊扯淡的阶段。
“一场硬仗啊!”钱洋感叹道,“我们学校本来男生就少,球踢得好的就更少了,有一说一,姓易那小子无论球技还是球品,都好得没话说!”
只听胡严“啧啧”两声,不屑道:“足球打得不是配合嘛,光他一个人好顶什么用!”
“话不能这么说。”钱洋摆手道,“球品见人品,我看之前我们都误会他了。”
刚收到大少爷洗澡前发来的消息的柯跃尘,连忙扣上手机抬头问:“误会他什么了?”
“以前他来者不拒,我们都以为他是个花花公子。”钱洋女朋友笑着说,“可现在易垒看见给他送东西的女孩儿,就跟看见了鬼似的,撇头就走。”
“他是受什么刺激了?”胡严问。
“听说是因为没追到张萌萌,愤世嫉俗了!”
“张萌萌是谁?”
“是文艺社第一美女,也是你们ACCA的学妹。”钱洋捋了捋面前的竹签,摇摇头,“我看未必是因为她,咱们还是少在背后嚼人舌根。”
“哟,你还替他说上话了。”胡严抓起一串韭菜,阴阳怪气道,“我倒觉得这小子挺邪门,就上学期,我在我们宿舍阳台外面看见过他好几次!”
跟钱洋那对道别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过半,校园里只剩零星几个人影。
胡严在身边滔滔不绝地絮叨着,柯跃尘听着心烦,便借口东西丢了,独自折回润泽湖边。
三月的南京逐渐回暖,随之而来的是高达十几度的昼夜温差,晚风依然带着冰凉的寒意,可吹在身上却没有深冬那般沁骨。
是以柯跃尘也不知道,去年冬天易垒在他宿舍外面站了几个小时的时候,是怎样的状态和心情。
晚风阵阵,拂过柯跃尘温热的脸庞,润泽湖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絮语,更像低沉的抽泣。
犹记得十二月的风跟针似的,扎得人毫无还手之力,那个人向来穿得少,他会找一个没风的地方,搓一搓冻红的手,跺一跺冻僵的脚吗?
他不会。
他会任由风吹乱头发和衣裳,会任由树枝拍打肩膀和腰身,然后深吸一口烟,看着不远处人群归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