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一切精心伪装下的淡定与从容,都不过是纸做的老虎,一捅就破。
周五晚上,胡严蹦蹦跳跳地给每人带回来一只苹果,说什么平安夜要吃平安果。
那红彤彤的苹果搁在桌上,像一颗正在倒计时的炸弹,让柯跃尘陡然紧张起来。
他早早上了床,却故意磨蹭到两点才闭眼,寄希望于晚睡晚醒,恨不得睁开眼睛就是周日,好跳过中间这一天。
结果只睡了三个小时。
天自然没亮,屋外风呼呼地响,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天亮了,风声变成人声和脚步声。
室友们陆续起床,又相继出门,宿舍重归平静,片刻后,似有音乐声飘飘忽忽地传进来。
手机显示11:03,柯跃尘瞥了眼阳台的方向,起身下床。
今天依旧是个阳光普照的好天,冬日暖阳斜斜照进室内,像一碗金灿灿的靓汤,泼洒在墙壁上。
窗外喧闹之声不绝于耳,哪怕身处一楼,也可见人头攒动,盛况空前。
柯跃尘“啪”地合上窗帘,将凡尘纷扰隔绝在外,然后深吸一口气,洗漱出门。
他决定去食堂转转,尽管此刻食欲不佳。
走到泽园餐厅门口,才知道刚刚的热闹都是来源于此,当下饭也不吃了,转身欲走。
视线却被一个茂密的树状物吸引,不远处,一颗绿油油的圣诞树正被机械手臂吊着,缓缓降落。
那一瞬间灵魂仿佛出了窍,而肉/体却被钉在地上,无法动弹。
反应过来后唯一的念头就是逃,越快越好。
于是一口气跑进图书馆,却在大堂遭遇红红绿绿的贴画和摆件,只好又闷头爬上五楼,直到脚底踩在露台坚硬的水泥地面上,才感到一丝逃出生天的快慰。
此处没有人,这下总能躲开那该死的圣诞节了吧?
风吹在脸上跟针扎似的,没有帽子和手套的加持,身上的热气很快消失殆尽。
柯跃尘原本站在出入口,脚冻麻了便靠墙滑坐在地,只是依旧望着湛蓝的天。
今天的云不是大朵大朵的棉花状,而是跟丝绸似的随风游走,它们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像在演绎人生的悲欢与离合。
就这么看了一会,脸颊忽感一片冰凉,擦的时候才发觉手冻麻了,脸颊也是硬的,而自己竟然在流眼泪。
流眼泪?好奇怪的词。
为什么从眼睛里流出来的,统统都叫眼泪?
为什么眼泪这个词听起来就带着悲伤的情绪?
就好像他很难过,在哭一样。
这未免也太可笑了,因为他一点都不难过,也丝毫不想哭,只是觉得阳光有些刺眼,身上有点冷。
回到室内,柯跃尘在三楼机房找了个沙发坐下,这里人不多,但暖气同样充足,翻书声被电脑主机的嗡嗡声取代,却有种莫名的清静与安宁。
他就这样趴在沙发扶手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冗长而安稳,醒来的时候天已黑透,身体是一只没有方向的船,终于在历经千帆之后,重新回到岸上。
手脚又酸又麻,但都是温暖的,大脑异常清醒,肚子却很饿,前胸贴后背似的饿,这种感觉许久不曾有过。
尽管如此,在吃饭之前,柯跃尘还是迫不及待地想先完成另一件事——
将那段感情做个了结。
心里刚冒出这个想法,手就已经往身上摸过去了,半分钟后才发现,手机竟然不在身上。
估计是出门忘带,落宿舍了。
没关系,最多十分钟,就能拿到手机,结束这一切。
柯跃尘一溜烟似的冲出图书馆,飞驰中瞥到润泽湖边学生扮妆的圣诞老人,和泽园餐厅门口张灯结彩的圣诞树。
看来时间还早,看来这一天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宿舍里没有人,窗帘紧闭,还是中午出门时的模样。
好在窗外的路灯足够明亮,光线以一个微弱的姿势到达室内,足够让一个每天生活在这里的人攀上床梯。
床上很乱,枕头被子缠在一起,还有各种床头读物混杂其中,一时半会竟找不到手机的踪迹。
黑暗和徒劳让柯跃尘感到不耐烦,索性大手一挥,使出一招釜底抽薪,将被子整个儿掀起来。
刹那间,一道银光腾空而起,不待捕捉便朝床边飞出去,化成几声清亮的脆响。
是手机!
柯跃尘连连“卧槽”,当即从一米多高的床梯跳下去,拾起手机的那一刻,屏幕却没有如想象中那般亮起来。
不会摔坏了吧?
回到书桌前翻找数据线,慌乱中将昨晚的苹果打翻在地,此刻也无暇去捡,只把目光锁定在屏幕左上角的位置——
绿色的指示灯闪烁起来。
原来只是没电了,那么最多再过半小时,就能打开手机,就能如愿以偿。
这么一想,柯跃尘反倒不着急了,干脆搬了把椅子,在旁边悠悠哉哉地坐下来。
屋里恢复到最初的平静,只是依旧黑着,除却一点明灭起伏的绿光。
等待的工夫,正好用来思考分手的措辞怎么说。
他不打算摆事实讲道理,因为既没有那份力气,也懒得做那种挣扎,只想心平气和地好聚好散。
以后大概会老死不相往来了吧?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接受不了易垒和别人在一起,那还不如躲得远远的,落个清静。
那人应该会同意吧?嗐,分手这事本来就是单方面的,也不需要他同意。
等等。
万一他真不同意呢?
思绪行至此处,蓦地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那动静自阳台而来,听上去像是有人徘徊在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