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刚开了个头,一场大雨过后,气温骤降,南京城极速进入严寒模式。
六点未至,天已黑透,风像一位疲惫的老者,发出“呜呜”的低鸣。
早上起床的时候,柯跃尘便十分有先见之明地穿上了秋衣秋裤。
但这会儿从教室出来还是觉得脸跟脖子都是冰的,仿佛脱离了身体。
他把卫衣帽子扣上,半截手指缩进袖子,躲在一个没有风的角落给易垒打电话。
依旧是无人接听。
大少爷一早给他发了条“今天有事”的短信,接着就人间蒸发,不知道在搞什么幺蛾子。
柯跃尘把手机揣回口袋,打算去食堂吃点热乎的暖暖身体。
说起来他跟易垒在一起三个多月了,一切进展还算顺利。
异性情侣之间会做的事,他们也都会做。
比如上个月,大少爷口口声声说带他去坐时光机。
到了地方才知道,坐的是刚通车的南京地铁2号线。
易少爷忽悠了他三天,以牙还牙,柯跃尘便把“易大饼”默念了三百遍。
直到地铁车厢穿过黑洞洞的山体,隧道里的灯在车尾拉出层层密密的光环。
光环在高速驶离的列车外一闪一闪,梦幻得像一道道发光的门。
伴随着“哐啷哐啷”的铁轨声,真有身临时空隧道的错觉。
后来易垒又带他去某个没人的小山头看夜景。
深秋的夜晚,微风徐徐,万家灯火像碎钻一样撒在脚下。
而他们在夜莺的歌声中接吻的时候,嗓子里填满的,是甜到发腻的桂花香。
柯跃尘不得不承认,他男朋友很会谈恋爱,同时也懒得深究,这是源于经验积累,还是现学现卖。
俩人腻歪归腻歪,但还远远没到越雷池的那一步。
主要是没人提。
易垒怎么想的他不知道,这种事根本没法问,大概是需要心理准备。
其实柯跃尘也一样,觉得现在就做那件事,未免有些操之过急。
人家一个大男人,就那样给他上?
而且他一没理论基础,二没实战经验,还有更要命的——没钱。
以前,柯跃尘的月生活费控制在四百块左右,几乎全部用于吃饭,三餐大都在经济实惠的泽园餐厅二楼解决。
早饭一碗白粥只要两毛,佐餐小菜免费,搭配几个点心,一两块钱就可以搞定,午饭跟晚饭差不多,一荤两素,四五块就能吃饱。
但这只是泽餐二楼的水准。
仅一层之隔的一楼则完全不同。
在那里,一份不起眼的牛肉锅贴就可以卖到六块,鲜榨西瓜汁十块,鸭血粉丝汤十二块。
物价堪比抢劫。
柯跃尘作为一个单身二十年的直男,自认是这段恋爱关系中的主导,对方的一切理应由他负责。
而衣、食、住、行四个方面,也只有“食”勉为其难在他能力范围之内了。
所以就算大少爷不挑食,他也不能委屈了人家。
这样一来,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生活费一路飙升到之前的三倍多。
而另一方面,为了谈恋爱,他用来打工的时间也大大缩减。
开流的同时节源,一来二去,小日子越发地拮据起来。
好在有上学年的奖学金,加上偶尔打工,倒也够支撑到这个学期末。
真正让他头疼的是明年。
这么东想西想着来到食堂,一只脚还没踏进大门,就跟一个夺门而出的身影撞了个满怀。
对方撞了人,第一反应不是道歉,而是护住手上打包的饭菜。
是以柯跃尘虽然被撞得五迷三道的,但却率先认出了周小成。
“你这饭得趁热吃,拿回去都凉了。”
看到是他,周小成这才惊魂甫定地笑了笑:“这是给易垒带的。”
哦,原来他还活着啊。
他没将这话说出口,心里却止不住地犯嘀咕。
大少爷一定是被人砍了手脚,所以才不接电话,也不来食堂吃饭。
“他生病了,在宿舍躺着。”
“生病?”柯跃尘脱口而出,说完觉得语气过于关切,又刻意顿了顿,“这个天确实容易着凉。”
昨天晚上雨下得很大,饭前柯跃尘千叮咛万嘱咐,叫易垒多穿点衣服再出门。
大少爷倒也听话,特地在长袖T外面,罩了件不遮风不挡雨的马甲,将要风度不要温度贯彻到底。
这不,转眼就被老天爷教做人。
还好,他只是生病,不是故意玩失踪。
“那个......”周小成突然开口,欲言又止。
他抓了抓脑门的发,不好意思似的:“我能不能麻烦你件事?”
半小时后,柯跃尘拎着大包小包,出现在澄园宿舍。
虽然不明白辅导员为什么大晚上喊学生去教室,但周小成开口,他自然愿意帮忙。
更何况,给自己男朋友送饭这种事,怎么能算麻烦,求之不得还差不多。
柯跃尘顺道去开水房打了杯热水,出来的时候正巧遇到沈自鸣和张一凡,两人一起从宿舍外面回来,有说有笑。
这两位,一个是现任外联部部长,他男朋友的顶头上司。
另一个上学年跟他同进组织部,现在荣升副部长,算前同事。
明面上看起来,都跟他没太大关系,但毕竟相识一场,还是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
至于易少爷,果然正在宿舍里昏睡不醒。
他一张脸红扑扑的,半捂在被子里,双目紧闭,呼吸沉重。
柯跃尘匍匐在床头,一连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刚刚来的路上折腾得不轻,爬山爬楼梯爬床梯,累得够呛。
大少爷又喊不醒,柯跃尘索性挪了挪身体,在那人旁边侧躺下来。
屋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光线经过桌椅床角的折射,到达床边的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