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后,备考进入白热化阶段,大大小小的考试接踵而至,节奏越来越紧迫。
岳锋热血演讲的次数越来越多,不过学生们早已不畏惧他的怒吼式喊话,可以做到在他口若悬河的说教之际,无动于衷地干自己的事。
岳锋在私底下也偷偷放宽了约束,对玩手机的学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科老师的态度也转变了不少,再也没有明言规定收发作业的事,对于不交作业的学生也只是做一些口头上的劝导。
赵娟是个例外。
只要是自习,不管课表上有没有安排她的课,她都往班里跑,用激情又多变的怪脾气折腾学生,讲一些只有学霸们才能听明白的题。
班上几个对她看不顺眼的男生“起义”了多次皆以失败告终。
赵娟不能理解学生的不满,教了十几年的书,她觉得自己的教学方式不存在任何问题,她将纸条上的意见逐条读出,又逐条辩驳回去,整得学生们鸦雀无声后便继续讲课。
学生奈何不了她,于是就选择无视。等到忍无可忍便再次匿名上书,赵娟看后仍不解其意,坚守己意不动摇半分,于是再度掀起新一轮的矛盾。
到头来,她的“好教师”形象只存在于天资聪颖的优等生心里。
刚返校的那段日子,荣嚖收到了赵娟的特别问候。
对方摆出一副很关心荣嚖的样子,用生硬的普通话问了几句有关美术联考的事,接着“卒章显志”地说:“跟着老师学数学,练好基础题,不懂就问,你一定能考上大学的。”
荣嚖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累死累活的集训经历让她懂得了许多文化课上学不来的东西。
现在的她面对赵娟重复了无数次、没有半点实用性的建议,除了觉得聒噪别无他想。
虽然赵娟没有像以前那样盯牢荣嚖,但也没有让她好过,她隔三差五地会例举出美术生上了大学后学好高数的成功例子,当众讽刺荣嚖对待数学这门学科消极怠惰的行为。
她说得很笼统,人称不用“你”而用“你们”,荣嚖明白她是在针对自己,并非她神经过敏,而是明摆着的事实——班里只有她一个美术生回班上课。
某次晚自习,赵娟又多嘴道:“你们以为特长生考了大学就不用学高数吗?照样要学,我前几年带过的一届学生里面,还有美术生上了大学后专门学习数学的。
“找到了方法攻克它,这门学科其实一点也不难。总是这样不理不睬,怎么拿到基础分?以为在外面玩半年就能上大学了,哪有那么简单?”
积攒了一天的的困倦松懈了神经,也给了荣嚖反驳的勇气。她出言不逊地回怼:“学不进去能怎么办?一般学生学美术不就是为了用专业分弥补短板学科吗?特长生并不比普通生轻松,从早画到深夜手都要画废的滋味您可以去尝试尝试。”
“怎么学不进去?”赵娟瞪圆了眼睛,惊恼地看着坐在座位上唱反调的荣嚖,诘问道,“没有努力就否定,像什么样子?!”
“老师您也有弱势学科吧,如果在读书的时候,您的老师让您将大量的时间耗费在完全学不来的科目上面,您会乐意吗?”
赵娟凶煞着一张脸默立了两秒,使劲地挥手一掷,教材“啪”地一下砸在了讲桌上,她土腔纯正地沉声念了好几遍“邪完了”后,暴躁地拖出放在桌下的板凳,说道:“荣嚖上来,其他人自习。”
漫长的十五分钟里,干丝瓜皮似的皱巴嘴唇在荣嚖眼底下喋喋不休地翕动,荣嚖只好将双耳调至静音模式,盯着布有沟壑的面皮及其上沾着的妆粉发呆。直到走下讲台,她的视听功能才恢复了原样。
同学们向荣嚖投射来了赞佩的目光,仿佛在欢迎苦战数日最终夺得敌枭首级的将士回朝。
讲桌与座位之间的狭窄过道俨然成为了友军凯旋而归的大路。
事实上,荣嚖的举动也只能在学生心中激起一点浪花,而在赵娟那里,所有与自己作对的言论都不可理喻,荣嚖深明此点,没有妄图凭一几之言就改变赵娟固有的想法,对方信不信她管不着,但话必须说出口。
为了什么?表明态度立场?这倒是次要的。
对荣嚖而言,把想法及时吐露出来能起到解压效用,恼人的事淤在心里容易变成难消化的记忆,回想一次就会产生不少内耗,与其事后悔恨交加,还不如在当时就来个痛快。
每当荣嚖跟赵娟发生了什么分歧瓜葛,第一吃瓜看客非普济扬莫属。这次的“数美之争”也引来了他大惊小怪的喟叹。
“可以啊嚖子,在外面闯荡了大半年骨头硬了不少,实乃吾辈之楷模!”
她慢慢悠悠地说:“不是跟你说过吗,更出格的事情我都做过。”
“不愧是我嚖姐,女生中敢当面跟她抬杠的独你一人。”普济扬说着竖起了大拇指,“她那么能耍嘴皮子,稍微脆弱点的学生能被她说得稀里哗啦地流泪,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够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