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母瞧朱妏妏充耳不闻,铁了心想避而不答,心下忽然生起错综复杂的情绪很不是滋味。
转眼却看见女儿默默进了门,双肩低垂的瘦弱样。
朱母禁不住走回去,摸着朱妏妏的两肩低叨:“妈也就是随口说说,你还不知道我的德行,别往心里去。”
朱妏妏终还是抽出兜里揉得皱巴的欠款单。埋在心底深处,好多天不知和谁诉说的情感,在此时点点滴滴洒落。
她尽量稳住声线不教人听出异常:“我一直藏这些医院每天发过来的欠款单,不为别的。告诉自己不能忘了在危难关头帮了我们的人。”
朱母当然知道朱妏妏什么意思,从上到下浏览那些在低谷期轻而易举能将人击溃的数字。
她抿了抿唇才垂腕一声轻叹:“我肯定心里也是感激鹤贤的。他这么多钱花出来,都用在你爸头上,试问哪个人不感动。若是他和你毫无干系还肯这么帮咱们家,那无疑是我们须感恩戴德的大恩人,偏生前遭和你的渊源,恰好生出了我们两老和他的那么多事。我和你爸担心他会拿这钱来当买了你的报酬。妏妏啊,你真的不懂吗。”
朱妏妏听到后头愈发蹙眉:“什么买不买的,你把他想得也太坏了。”
朱母瞅着她,扭头暗自摇了摇。
可惜朱妏妏这孩子,向来眼明心静却看不懂,蒋鹤贤这钱花得每一分一毫都是给她和朱父的无声抬杠。
这话越说越沉重,把朱母听说是蒋鹤贤资助了她家医药连日来的担心忧愁都摆在了明面上。朱母接下来几小时都低落得没再说话。
然而忙碌的一晚上折腾后,次日一大早,朱母睁了眼躺着想事。
察觉到邻床朱妏妏窸窸窣窣起床洗漱的动静。
朱母蓦然抬起上身叫了一声,便就着朦朦胧胧的光线低声询问:“要不然你去和鹤贤那孩子说说,等你爸好些了,约个时间再请他来家里吃饭吧。表示表示我们的感谢。”
朱妏妏没想到,母亲一夜没睡一直思索着这吃饭。打开床头灯,看见朱母眼里暗含的疲惫,忽然明白了昨晚朱母对自己的那番肺腑之言并非瞎操心。
她之前从来不敢多想,自己和蒋鹤贤走一步看一步还能谈多久。
朱父这意外一发生,反倒让蒋鹤贤翻身做主。朱母顾虑他俩感情不平等,她会吃亏完全情有可原。
并不是一门心思想着拆散他俩,相反朱母就怕这种事发生,恰恰才从来不考虑向蒋鹤贤低头。
无关面子,无关任何一切无关痛痒的情绪。
就单为了朱妏妏,她也不能弯下那截脊梁骨。
可怜事如今,木已成舟。她们实实在在地住着蒋鹤贤花钱给来的单人宽敞大病房,朱父身上每一个价格昂贵的仪器在寂静午夜滴滴答答的响动,都格外催人心悸。
这每一声都提醒着朱母被蒋鹤贤架在了高位上,不上不下地下不来。
朱妏妏朝熟睡的朱父那一端瞧了眼,才转回朱母床头,又担心朱母操虑过多不利于身体健康。
她从被角伸进去摸了摸朱母凉暖的手,开导一通。忍不住问:“你和爸爸为什么一直看不上他,就算他事业有成了脚踏实地了也不入眼。”
朱母生怕被人听见似的忙拿手捂着她,心头一阵乱麻缠绕般,五味杂陈:“你这话轻点,别叫在天有灵的你蒋爷爷听去了。什么看不上入不了眼的,爸妈对鹤贤能有什么意见,还不是怕你受伤才不想让你俩一块儿谈恋爱。”
朱妏妏未去拆穿朱母的心口不一,说:“我都这么大人了,还不能照顾自己吗。”
怎么看朱母都是真瞧不上蒋鹤贤,又怕人说闲话。她数了数蒋鹤贤几处优点譬如相貌俊秀皮肤白皙看着抢手,。
独说到他性子上了,那两片利索的唇就僵住了。
“你们要真是琴瑟和鸣,当年怎么就悄无声息地分开了。别跟我扯其他的,我现在怎么想都觉得你那会儿情绪低落不对劲很不正常。要早知道是蒋鹤贤造成的,我连蒋老师的面子都顾不上三分了,肯定去他跟头讨个公道。”
朱妏妏阻止她:“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提,它做什么。再说了,蒋鹤贤这次给我们付清欠款都没跟我打过商量,直接二话没说就付了。”
朱母如同被塞了一颗核桃在喉咙间,哽住了:“是啊,妈最怕的不就是你会这么想,然后事事都在人跟头委屈着自己么。”眼见着愈说母女俩愈低落,朱母挥挥手赶忙制止两人下一秒要抱头痛哭的场面,“像你说的,还提它做什么呢。我心里有数,谁让蒋鹤贤是实打实地汇了款帮咱们家渡过难关,他这人看着淡然骨子强势,你啊别被人套住了才好。”
朱父是脱离了垂危的风险,不必再每日提心吊胆,可后头等着朱妏妏的琐事和利害得失还在源源不断地齐头涌来。
朱妏妏说不害怕是假的。
也是真担心自己如朱母顾虑所言,渐渐与蒋鹤贤的关系变质。
一旦男女感情混杂了金钱和利益就难免顾此失彼。
她不是不懂这个理。
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滋味,就像被养在笼子里的鸟儿。从此,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低人一等。
她知道朱母最怕自己会变成这样,所以当初与其面前摆着个钞票成山的富二代,也宁愿选择更门当户对的医生律师和若干有管理层前途的潜力股。
一干闹哄哄的烦心事里,好在还有一事儿算是往上走的。朱妏妏接受了几次公司调查组的询问,被排除嫌疑。
这显得陈同事那些颠倒黑白的事迹更为不堪。
朱妏妏又因新的项目合作,进展顺利被委托重任。大概便是他人所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非但没被足以把人打倒的不实丑闻给拉下水,倒和从前一样处事不惊。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后续便是,她没有像之前几位被逼走的同事那样消失匿声。
倒成了周夫人眼里极有抗压之力的优秀人才。
隔了一段时日,欧洲传来消息,主管和被企业上层调遣来的调查组带走的小陈双双赴欧。
临行前,主管分配部门内各项任务,把朱妏妏单独留了下来。
她意有所指:“昨天我看见小陈了,你知道他想让我给你转述什么话吗。”
朱妏妏已经听说这名小陈最近活得还好好的。还有甚者在她们的八卦小群里拍了他几张跑步运动的照片,说明小陈已找到了后家预备着东山再起。
她估摸着小陈对自己恨之入骨,不会有什么好话,打量着主管似笑非笑的神色揣测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