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头先断了,还是这头踮起脚把他手机和那存折一起夺过来的谈母先按断电话。
最后得出结论的是,朱妏妏那边也必然出了点什么意外而被迫中止。
谈母从刚开始的不可置信,再到发现真相的惴惴不安,直到完全接受谈言民瞒着她,拿了存折来取钱偷偷借给朱家。
她一口气差点没过去,也不管身处何地,拧着谈言民的衣服就质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乖了,快点还给我,不许借给别人。”
谈言民倒还算冷静,拉着母亲上了车才好声好气解释:“你别急,等我慢慢跟你说。先把手机给我吧。”
谈母见他还要打回去电话,浑身肌肉都因惊悚和愤怒而不受控制:“你干什么呢,现在就敢给别人家的女人偷着借钱,把妈妈蒙在鼓里。改天是不是就能帮着别家女的虐待妈妈了。”
谈母平日都是理性温柔的知性女人。
一碰到儿子的问题,她就忍不住情绪化而走极端。
谈言民只得将车停在路边,好言安慰,轻轻簇着眉头说:“您不是才借了钱给朱家垫医药费吗。这大半个月来她们家几乎都没空上班,手头很紧,催款单一天比一天长,要是再不付清,朱伯父就得从里头出来转到普通病房了。这哪能耽搁得起。妈,我也是顾忌着和你一样的好心才想着帮她们家一手。难道不应该么?”
他降了点窗,脸上依旧是笑着的然而眼底却近严肃。
谈母被戳中小心思脸上一红,索性一闭眼也不伪装了,嘀咕着说:“你还不了解你妈我的性格,那点钱我都是按计算器精打细算掐出来的无伤大雅的分量。你倒好,我掐着你的薪水还不是让你别乱花给你以后娶老婆用,你却净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那以后不必再让妈给你管着了,妈都还你就是了。”
说着,谈母又是偷摸着淌眼泪。
谈言民等她哭完了,便拿过来手机再次打朱妏妏电话,那头却传来关机声。
谈言民看着后视镜,心情却一步步紧迫起来,尚还顾及着谈母的心情把她送到家,才弯腰扶着车窗对她说:“您先上楼吧,我替你去医院请假。”
然后他先不管还停放在银行门口的自己那辆车,打了辆的士,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朱父所诊治的医院。
他除了在接收危在旦夕的病人时,用这等百米冲刺的速度,其余时刻都没有现在这样失了风度。
巡视了一圈。
人来人往到处是医护和病人的场所,不见收费窗口处有一丝朱妏妏的身影。
他正喘着气,倒从背后清清楚楚地传来了一声非常轻微又带有一丝犹疑不定的呼唤。
“谈言民?”
谈言民迅速扭头,脸上的急迫逐渐被平静取而代之,他本来捏得紧紧的拳头一直藏在口袋里,自始至终未掏出:“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在她身边并肩走出来的男人,瞄向谈言民,不置一声。
过了会儿,蒋鹤贤才微笑着看眼他的口袋,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刚刚听你俩打电话不知道聊什么,她不肯跟我说。谈医生,你来透露一下你俩聊什么私密话题呢,有说有笑的。”
谈言民先未理睬,看见朱妏妏手上那一沓沓盖过章的单子便心下有了一切答案。
他来迟了。
从下午两点到三点,他的人生却不仅迟了这短短一小时而已。
谈言民在心底不无遗憾地长叹了两秒钟,在这会儿还得强撑无事来微笑对人过于残忍,他再良好的风度,也耐不住这种凌迟。
所以他只一点头,流露稍许防备:“看你这边解决了就好,我还想着我来迟了是不是该讨罚了。你手机一直没人接,让人怪担心的。”
朱妏妏勉强笑了笑:“没电了。”
事后她在手机里给谈言民发信息,问他最后拿到了钱么。谈言民一踟躇仍是发了个没有,朱妏妏果然松了口气。
尽管知道谈言民为了各式理由可能说谎,可能借此来维护他们心照不宣的那份表面面子,朱妏妏都再次感谢。
“谢谢你,真的非常谢谢。”
谈言民抬着沉重的手指敲下两行字,临要发出了又微一挑眉,尽数删干净,只回:“客气了。”
回到家,谈母当然如临大敌地坐在客厅板着脸一言不发。谈言民也如无事发生,从容地低头喝水。
谈母见他一点也不亏心,忍着气嗤了一声:“钱交出去了。”
谈言民抬眸看着母亲,摇摇头,末了长叹一声往后坐倒在沙发上,就此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
谈母喜出望外地坐过来,还有些愤愤不平于他白日的行为:“我就知道,凭妏妏的好性子哪会收我们这么多钱,她连我给她的钱都还回来了。”
谈言民若有所思地从鼻子里哼了声。
想起朱妏妏面面俱到却太过礼貌的模样不忍再回忆,闭着眉毛,长蹙不解。
他的声音犹如被铁锤闷捶而出,低沉沙哑:“谁知是不是不够亲近呢,要是被她划做是家里人的那种,她恐怕也不会这么生分了。”
谈母望着竟然流露疲态和失落的儿子,把屁股挪过来低声埋怨:“你以后不许在钱上打主意了,妈辛辛苦苦给你存着一分也没动,是为了什么,都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啊。”她一顿,想起什么一拍脑门,“今天你朱伯父住着的医院那边有几位小护士听说过你,打探起你的感情生活呢,我觉得在那儿工作太累,不如前几次给你介绍的那几位女孩子工作清闲。你有时间再看看吧,去见个面也没什么。”
儿子良久不吭声,做母亲的也渐渐心虚。
谈母又拿帕子擦擦眼角,嘟囔:“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妏妏,从小知根知底,但你俩啊没缘分,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