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顾余没能见到周降,他听了周骁的话,订了第二天上午回济南的机票。
早上医院已经是人群熙攘,顾余顺路买了早餐,想在走之前见周降一面。
店铺离得很近,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鲜虾烧麦还热着,顾余摸摸袋子里的甜豆浆。
嗯,很烫。
他深吸一口气,拧动了门把手。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顾余愣了愣,说了句抱歉,退出门去看病房号。
没走错啊。
他再次探头,病床上躺着一个男孩,旁边是大概是他奶奶,正在削苹果,长而韧的果皮一直拖到地上。
握着门把的手逐渐失去温度,顾余的心跳在失衡。
他关上门,拦住了路过的护士姐姐,急切地询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这个房间之前的病人呢?转到其他病房了吗?”
年轻的护士吓了一跳,听见这问话才记起某张漂亮却总是病恹恹的脸,奇怪道:“那个叫周降的男孩?昨晚就出院了啊。”
她似乎还有事情要忙,说完就快步离开了,徒留下顾余呆愣在原地。
昨晚?
他感觉头颅中流淌的血液在沸腾,烧得他脑袋昏沉,耳边嗡嗡作响。
昨晚周降不是在医院吗?周骁还找了他,给了他相片,告诉他要留作纪念,记得要早点回……
对了,周叔叫他早点回家。
顾余几乎是跑出医院的,他拨了周降的电话,无人接听,只有优雅的女声在说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他心急如焚,又给林拓打了过去,电话“嘟嘟”两声,接通了。
对面安静得不正常,似乎处在某个狭窄静谧的空间里,顾余没注意到这些,只着急地出声:“林拓,你知道周降在哪里吗?”
“周降?”林拓皱了下眉,语气立刻紧张起来:“不是在医院吗?”
“没有,护士说他昨晚就出院了。”
“我打电话问问周叔,你别急!”
说是叫顾余别急,他自己却慌乱地差点拨错了号码,电话响了一下就被接通,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
“周叔!”林拓的呼吸都是乱的,他问道:“周降出院了吗?去哪了?”
“啊。”
周骁语气平静,回道:“病情一直没有好转,带他回深圳了。”
“哦……”
林拓刚松了口气,却听到更令他心冷的消息。
“但现在,应该在去德国的飞机上。”
周骁看着落地窗外蓝得刺眼的天空,轻声道:“或许已经落地了。”
电话被挂断的忙音如一把重锤敲打在心上,林拓坐在一片漆黑的地下室里,感到彻骨的寒凉。
他看着通话记录里顾余的名字,手指却无力按下去。
要怎么说?告诉他周降出国了,但为什么呢?他知道不会是去治病这么简单,一夜之间,周降的所有音讯都被切断,那部没有修复的手机暗暗提醒着似乎一切都早有准备,除了周降的父母,再没任何人能与他保持联系。
没等他思考措辞,顾余的电话已经打进来,林拓麻木地按下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
外面传来吵闹的声音,梁瑞的叫喊回荡在客厅,保安在拦人,却挡不住这具蓄满了冲劲儿的身体。
地下室的门被砸得砰砰响,梁瑞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电话那头是顾余的追问。
“怎么样了林拓,他去哪了?不会又失踪了吧?周叔知道这事儿吗?他……”
林拓的话打断他连珠炮一样的发问。
“顾余。”
“周降出国了。”
周降不明白为什么要在晚上临时出院,快10点钟他们才坐上回深圳的车,他的手机不知道有没有修好,爸爸迟迟没给他,于是周降拉拉安如意的衣袖,小声告诉她:“妈妈,你告诉一下顾余我们走了,别让他跑空。”
他没看到安如意笑容里闪过的一丝僵硬,她应下来:“好。”
一路劳顿,他的行李全留在之前的酒店,大概是被顾余收走了,周降躺在家里柔软的床铺上,想着,过两天叫顾余来玩,顺便带过来也可以。
他有些困了,打着哈欠想洗澡睡觉,房门却被敲响。
“阿降。”
周骁沉静的声音响起来,“来一下书房。”
“哦。”周降坐起来,揉着眼睛走出去,喊着:“来了。”
书房的灯没开,唯一的光亮是香烟燃起的火星。
周降进去就被丝丝缕缕的烟雾呛了一下,周骁的动作一顿,按灭了没燃到尽头的烟。
周降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被父亲说出的话惊得全身骤冷。
“周降。”
周骁开口,嗓音沙哑。
“一次教训还不够你吃一辈子吗?”
他抬眼看着儿子懵住的表情,推过去一张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