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余是真的累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竟然能陷入深度睡眠,对周降的动作毫无察觉。
林拓在走廊上踱步,焦心到无法正常思考,推门进来想找顾余询问更多细节,却正撞见这一幕。
晨间的阳光透过白色纱帘倾斜在周降苍白的脸上,柔和掉那些病弱气息,为他镀上一层金色光芒,顾余柔软的黑发垂顺着,在周降指间铺开。
他默默退了出去。
动静已经足够小,却还是惊醒了顾余,他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向门口,只捕捉到了门把手被转动的一点痕迹,他松了口气转过来,迷蒙中对上周降温和平静的眼睛。
瞌睡全醒了,顾余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不敢相信似的往前凑了凑,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终于确认不是幻觉。
他磕磕巴巴地开口:“你……你醒了,伤口要不要换药?我去叫医生过……”
“顾余。”
周降的声音打断了他准备起身的动作,他看着他,眼神依然平静,如同一潭惊不起波澜的湖水。
“谢谢你。”
顾余的起势被这句话堵了回去,他有一瞬间的停顿,最终还是站直身体,坐在了床边,他紧攥的拳头松开,轻轻握住了周降一片青紫的手。
“周降,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谢谢。”
他垂着眼看他的手背,输液管今早撤掉了,细针刺出的针眼却还没愈合,周围的皮肤脆弱,泛开一圈淤青格外明显,在周降只覆盖着薄薄一层皮肉的手背上显得触目惊心。
周降没应这句话,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除了谢谢还能讲出什么。
麻醉剂的药效早就过去了,腿间的伤口持续地传来钝痛,单单是抵抗这种痛苦,都足够他耗费心神了。
周降知道这是个坦白一切的好时机,对于他们两个都是,顾余不计较他的隐瞒和欺骗,在无法脱身的时候还挂念着如何帮自己脱离险境,可对于周降来说呢?在自己最可怜最狼狈的时候吐露心声,会有博取同情的嫌疑吗?周降不想继续做天平上弱势的一方,不想要让天平倾斜向自己的满溢的垂怜。
但爱可以是任何形态。
顾余不认为自己会等到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轻声道:“周降。”
“嗯。”
“拿到新手机以后,把我设置成紧急联系人,好吗?”
不多问,不计较,这就是顾余能给他的、包容一切的爱。
只有在自己无论做出何事,都会被顾余用爱意稳稳接住的时候,周降才明白,自己的任性蛮横是爱,吻间拉丝的欲望是爱,恋人眼神里的垂怜也一样是爱。
周降鼻子一酸,眼泪不听话地顺着眼角蜿蜒出一道小河,半晌才点了点头。
他说:“好。”
相顾无言,但也无需多言,陪伴已经是最好的疗愈方式。
那天的温情没能持续太久,接到消息提着保温桶匆匆赶回的周家父母打断了这份守护,两人赶在门把手转动的前一刻松开紧握的手,顾余礼貌地跟长辈打了招呼,默默退出去。
一切是出乎意料的风平浪静。
周降曾问过李思齐的伤势,顾余没答出个所以然,只说不严重。
也是,周降当时几乎失了行动的能力,伤口又能捅多深呢?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隐藏了一个横跨南北的阴谋。
而这其中,竟还有一枚牵线搭桥的棋子。
“还记得邓诺安吗?”
酒店房间里,顾余和池茗相对而坐。
“邓诺安?”池茗记性一向好得出奇,转了转眼睛就记起有这么个人,“那个红毛?被劝退的那个?”
“对。”
“记得啊。”
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
池茗奇怪地追问:“他怎么了?”
房间里没有旁人,但顾余仍压低了声音,语调低沉:“我们去配音比赛的那一次,他在洗手间里和别人讨论,说周降是深中转来的,那些话不只是我们听见了。”
记忆缓慢地复苏,池茗的大脑像播放电影一样快速浏览着每一帧,一张戴着眼镜的熟悉面孔从眼前晃过,她突然伸手抓住了顾余的衣袖,瞳孔微微放大,再开口时声音都在颤抖:“顾余,当时在女厕所里,有个头发很短的人,当时学校要求无论是男生女生全部剪短发,我以为是个女孩就没有多想,那……那是……”
顾余点头。
“那应该是萧段文。”
获取周降照片的途径只可能存在于深中,警方在萧段文的手机里,找到了他和邓诺安的聊天记录。
顾余终于明白邓诺安递出去的麦旋风为什么会被萧段文接受,他自以为是的追求,只是萧段文棋局里走的一步,邓诺安以为自己拿到了男主角,其实他只不过是棋子。
“萧段文假装和他暧昧,利用他认识了深中的人,也顺理成章地要到了李思齐的联系方式,李思齐逃出医院后来惠州,是因为萧段文告诉了他我们研学旅行的地点,去做潜水教练,是因为那次课间休息我去找周降聊天,他说了自己想去潜水,还有……”
顾余顿了顿,继续说道:
“李思齐跑外卖做兼职,是想赚外快谋生,萧段文已经发给了他我和周降的房间号,但他看到平台派的单临时改了主意。”
一切零碎的、不起眼的线索和暗示,终于在一个个的聊天框中被串联起来,形成完整无缺的证据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