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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安澜饰虎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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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别以为老太爷不信这些。”风水先生观她面色不好看,只觉她以为自己在诳言,“人呐,害怕到极致,做何事都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

他稍前倾些上半身,俯近了书桌,压低嗓音,神神秘秘道:“当初,那人死后,老太爷怕他的冤魂纠缠自己不放,是以寻我来为他指点一块坟地。他说,要能将那人压得永世不得翻身才好,于是我给他选了一处好地方。”

风水先生手指一抬,落定在窗外。是那棵老榕树矗立的地方。

“为何要是榕树?容树不容人么。聂家四壁,庭中一人,围作一‘囚’字,将那人的亡魂生生世世囚于聂宅之中,老太爷愈见那榕树发荣滋长,心底便愈安宁。”风水先生呵呵地低笑起来,“三小姐,您说,这消息值不值这个价?”

兰昀蓁只觉浑身冰冷,僵坐在太师椅上,望向窗外那棵老榕树。

难怪……难怪聂岳海要将座椅摆在此处,原是为每日都能看着那棵树——或许应说,是树底下的人。

她终是明白当初为何聂纮欲将树砍倒,而他却执意不允。

做了谋财害命的事,饶是众人前威严凛凛的聂岳海也会心虚发毛。

不同意砍树,是因云肇寅的尸首还在地下,即便他已含屈而死,他也仍要他做那阶下之囚……聂纮错了,大错特错,院中之树围成的不是“困”,而是“囚”!

聂岳海怎不信鬼神?他与他的儿子一般,同为“容树不容人”,不过是对象不同罢了!

兰昀蓁的指尖都在颤抖,整颗心如堕冰川,眩晕与耳鸣一齐袭来,耳畔嗡嗡作响。

“三小姐,您看这支票……”风水先生唤了她好些句,眼珠子都快黏在那张纸上。

兰昀蓁掩额,掌心发汗,手中的钢笔似有千钧,吃力地抬开。

风水先生见状,忙将支票抽出,笑容满面地塞入怀里:“如此,我便不再叨扰了。多谢三小姐善心,告辞。”

春风料峭,自耳畔凛冽刮过。

兰昀蓁跌跌撞撞地跑向庭院中央,拊在树干边停下,弯腰大口喘息着,泪从眼角处不断涌落,心底似刀绞般的痛。

她忆起初到聂家的那个雨夜,便是长跪在这棵榕树前,跪在外公的尸首上,为聂家而跪。

外公若在天有灵,见了当会痛心吧。

庭院花园中,尚有洒扫的下人在,兰昀蓁抬手死死地捂住嘴,恸哭化作哽咽,另一只手拊在树干上,指尖渐渐深陷,指缝里渗出灼目鲜血。

“小姐,你怎么了?”远远瞧着时,弥月便觉她这般模样不太对劲了,这会小跑着到她身边,抬手抚摸着她肩头,满面忧色。

兰昀蓁恸哭到干呕,她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渐渐地止住泪水。

“无妨。”

她直起身,朝弥月微笑了下。

手帕揾去脸颊的垂泪时,弥月瞧见了她手掌上的血肉模糊齿印。

“小姐!”弥月低声惊呼,颦着眉,赶忙掏出手帕来裹住伤口,“听翟管家说,二爷等会便要回府取份文件,他若瞧见你这副模样,到时该如何是好?”

“正好。”兰昀蓁脸庞上的泪风干成痕,眸色坚定,“我亦有话要对他说。”

……

再下楼时,兰昀蓁已重新理好了妆容,除开手上包扎好的伤口,与先前瞧不出分毫差异。

“昀蓁,昀蓁!”二爷聂纮正坐在他那张专用来饮茶的红木八仙桌边,连忙招手唤她。

他手边摆着一份报纸,兰昀蓁略瞥一眼,与今日清晨聂理司带回的那份无甚差异。报纸旁,还有一盏元宝茶,茶面上已无白雾升腾,杯中的茶水却一点也未少。

想来也知晓,以聂纮的脾性,瞧见登报之人是聂理司,心中该会有多不甘。

“二舅找我何事?”兰昀蓁下楼。

“先坐,坐下再讲。”聂纮抬手,招呼她在另一张红木太师椅上坐下。

平日里,聂纮是绝不允除他外的人坐在这套红木桌椅旁喝闲茶的,今日倒好,不但主动邀她坐下,且还殷勤万分。

“二舅不是回府拿文件,不急着回商行?”兰昀蓁自然坐下。

“文件倒是小事。”聂纮换了个姿势坐着,动作略显几分局促,“当下也只有一事,能叫我心中着急了。”

兰昀蓁静静地看着他,并不开口。

聂纮见她不接自己的话头,悻悻地摸了下鼻尖,自己接着往下道:“这段时间里,老太爷的情况你也见着了,又是脑出血,又是咯血的,中西药都使过了,手术也动了,就是不见好……”

聂纮问着,身子挨茶桌愈发地近了。

兰昀蓁温和浅笑:“二舅是担忧他老人家的身体状况?”

“是啊。”聂纮拊掌,“你说,眼下这般情况,以他的身子骨如何能撑住?”

“老太爷要想长命百岁,其实并非绝无可能。”兰昀蓁瞧见对面坐着的聂纮脸皮上微不可查地搐动了下,恰时地缓了缓。

“只不过,在吃药方面需格外小心谨慎,毕竟,他老人家年事已高,虚不受补,只能用温和的药了。”

聂纮听罢,有些出神,不知在盘算着什么点子。

“二舅?”兰昀蓁轻声唤。

“说得有理”,聂纮恍然地回过神来,“有你这般细致地照料着他,我这个作舅父的也可放心了。”

他忙理着衣裳起身:“公司还有些事需处理,我便不同你久聊了。”

聂纮匆匆离去,经过桌沿时,衣摆将那卷晨报拂落在地,他却头也不回,显然心事重重。

兰昀蓁沉静的眸光自那卷被揪皱了的报纸转至庭院中的老榕树上。

榕树枝叶蓊郁,苍劲的树枝直迎着料峭春风,于一片呜咽风声中巍然不动,似是一把淬砺长戟,将要劈开这个死寂春日。

一切都将复苏起来。

-

下旬,革命军先后占领上海、南京。

安济医院里。

高仲良谈起此事时,因连轴倒班手术而疲惫发灰的脸色都浮现一抹光亮:“北伐形势大好,离统一又近一步!”

兰昀蓁听罢,一边将食盒摆开,一边温和笑道:“还有一好消息,这回战役,高瞻立了战功,待他回来,老师可得庆祝一番了。”

她今日休假,恰好又去看望兰太太,是以有空闲从兰府中将饭盒带来,给食不暇饱的高仲良添补营养。

“那小子,只怕早便为自己将庆功宴办上了。”高仲良口中虽如是念叨,可面上的笑意与骄傲却是掩盖不住的。

兰昀蓁也笑。

高仲良终是得闲吃了两口饭菜,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她道:“说来军功,我倒记得,那位贺将军是既为国负伤,又打下胜仗,如此良将,若搁在旧朝,拜将封侯也不为过,我瞧着他却谦逊淡泊,是个好儿郎。”

高仲良这番话,倒似像在相看女婿,一时之间说得兰昀蓁哑然失笑。

“你可别以为我在玩笑。”高仲良搁下筷子,“现如今,追求自由平等之气蔚然成风,无论男女,都该有婚姻上的自由。你若真想同他在一起,我自然鼎力支持。”

高仲良能有如此感慨,也是因当年他与兰坤艳并非自由恋爱而成婚,直至过了几十年,二人感情也依旧淡漠。

“你同贺亥钦打离婚官司,在老太爷尚且在世时,是不好打胜的。”高仲良沉吟了少顷,“他老人家的身子,也无法支撑太久了,待到那时候,能说得上话的人便是你干妈。我回去会和她讲,她向来疼惜你,自也愿见你喜乐。”

说起老太爷,兰昀蓁便不由得想起聂纮来。

聂纮虽是色厉内荏之人,可贪欲熏心,为图尽快掌权,做出什么骇人悖德之事来也并非不可能。

特别是,眼下聂老太爷身子骨每况愈下时。

兰昀蓁回了聂府,却见老太爷已回来了。

他病怏怏地坐在轮椅里,膝上盖着一条薄羊毛毯,脸色苍白,连眼皮都难掀开,身遭气场却依旧沉肃。

客厅里,还坐着聂纮,脸色也不好,不过是忍气吞声。

玄关处,为她拿大衣的是另一张面孔。

据说,府内原先的翟管家因家中有人丧故,这段时日赶回老家吊唁了,二爷聂纮特寻了位新管家替补上。

新来的管家姓刘,兰昀蓁瞥了眼客厅,转而问他:“老太爷不是还病着,怎地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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