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月盈情不自禁地亲了亲他的脸颊:“先前你分明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模样,怎得现在这般拉得下脸。”
步九思声音微哑:“那是因为……阿盈在我这里是特殊的。”
特殊到他不能容忍任何掩饰情意的行为。
祝月盈心中说不动容当然是假的,于是她主动和对方十指相扣:“走吧,府里应该准备好晚膳了。”
在司家事了之前,为表示避嫌,程临微主动要求祝月盈不准回祝府,倒是方便了二人夜里深入交流感情。
祝月盈用完晚膳就回了自己的院子,她看见小满立马拉着谷雨就要跑,出言阻止:“你俩怎么回事,才刚回来又要出去?”
谷雨一脸无奈,小满则是跺脚:“诶呀娘子,你还不明白吗?”
“只要娘子在府里闲下来了,不出一会儿,步郎君肯定要来。”
她恨铁不成钢:“之前娘子也说不会的,结果每次步郎君都会来,我何必在这里碍你们的眼呢?”
祝月盈闻言有些心虚:“有这么夸张吗……”
谷雨颔首:“确实。”
话虽如此,但是小满也乐得这般躲嫌。
毕竟,之前在宁顺侯府,她可没有这种机会给主子避嫌。
尽管这麻烦了许多,但小满还是更喜欢看到现在的主子。被浸泡在爱意中的、自由自在的主子。
小满才拉着谷雨往外退走,步九思后脚就到了。
祝月盈把他迎进来,也颇为无奈:“方才小满还说你一定会来找我的,果然。”
“咱们是不是有些太腻歪了?”她试探着道,“就连侍从们都默认你会天天和我黏在一起……”
步九思把人抱到自己腿上,寻了个舒服姿势埋在她颈窝中。
他不以为意:“你我新婚夫妻,亲近一些也是自然。”
祝月盈摸摸他的鬓发:“言之有理。”
心悦之人毫无保留地向你倾诉爱意,反正她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步九思在她耳畔轻声道:“今日大朝会上,陛下的确震怒。”
“这还要多谢娘子铺子里的消息。徐郎君那里,若没有娘子帮衬,想来此事进程也不会如此迅速。”
祝月盈点了点头,想到另一件事:“既然司大郎君已经在宫中住下了,也不知司所照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她话中似有担忧,步九思心头一颤,他把人抱得更紧:“阿盈。”
祝月盈抬眸,她看到步九思紧张的模样,展颜一笑。
她捧上他的脸,笑着说:“怎得?步舍人害怕我舍不得他?”
步九思只定定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祝月盈笑道:“至于司所照的下场,那当然是要秉公执法咯,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一切皆是他咎由自取。”
她掏出桃香写的那篇罪证:“既然有了这个机会,就不能让宁顺侯府再次逃脱过去。”
步九思叹了口气:“可比起你先前受过的苦痛,这对他们而言还是太轻了。”
祝月盈想到上一世自己的结局,眸子黯了黯。
她轻轻捋着对方的背:“上一世侯府踏着我的尸骨耀武扬威,这次一定要让他们尝尝这种滋味。”
步九思安抚她:“此外,宁顺侯府的爵位本就来路不正。现在司大郎君又搭上了陛下,侯夫人最害怕的结局很快就要来了。”
对于阮正柔来说,没有什么事比摧毁她的荣华富贵更糟糕,尤其那人还是她一直厌恶忌惮的司家大房之子。
祝月盈附和:“之前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众人不愿意掺和侯府的家事,毕竟司家大房已经消失了。”
“可现在,司所照已经捅了大篓子,想必许多自诩‘顾及旧情’的勋贵们会出面把司所善抬上去的。”
如她所说,仰赖今日大朝会的消息,平宁城中许多勋贵的心思都开始浮躁起来。
若是司所照的确犯下了这样的罪责,那么司家二房将再无翻身之地,宁顺侯府身上的爵位迟早被除,也就没有必要再和他们联络关系。
于是众人将目光转移到了告发司所照的司所善身上。
结果一看,司大郎君是正儿八经的前朝勋贵出身,又是司家大房长子,平宁世家和他八竿子打一打多半有点姻亲血缘关系,这可是笼络他的好机会。
利益动人心,那些给宁顺侯府吃闭门羹的高门贵府,转头就向司大郎君示好去了。
阮正柔此时坐在侯府正厅,还是感觉有些恍惚。
不过是一天之内而已,仅仅过了一天,怎么侯府突然变成这副模样了?
今日清晨,她才刚起身洗漱,就听得侯府外面一阵嘈杂传来,而后棠梨便急匆匆进屋,说是世子涉嫌贪墨,已经被带走了。
阮正柔当时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还没来得及彻查侯府中馈,还没来得及替儿子遮掩一二,事发如此突然,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贪墨受贿、买卖考功、以权谋私……罪名一桩桩扣在司所照头上,阮正柔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知道,若是事情为真,那么别说是儿子的性命,怕是整座侯府都要为他陪葬。
棠梨打探消息回来,她的脸色也不好看:“夫人,打听到了,是大郎君在大朝会上当众状告世子。并且,大郎君已经被陛下留在宫中了。”
“司所善?!”
阮正柔恨不得生啖其肉:“这个没良心的狗彘!竖子!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啊?!”
她猛地起身,又觉得眼前发黑,险些摔倒在地。
杏儿连忙扶住主子,阮正柔缓了缓,又急声问道:“司所照呢?照儿现在身在何处?可有认下什么?”
棠梨摇头:“世子被大理寺带走后便再无音讯。”
“废物!”
阮正柔把桌案上的东西全部扫落下去:“什么都打探不到,我要你何用?废物!”
她大口喘息着,心中渐渐升上绝望之情。
侯府……倾覆在即了。
“现在肯定很多贱奴忙着出卖侯府,你让他们都不许出府,违者当众打死。”
她的声音沙哑:“总不能罪责还没上门,侯府自己先乱了阵仗。”
阮正柔强撑着把命令布置下去,她的指甲狠狠嵌入掌心,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她引以为傲的果断决策在此刻竟然无计可施,她最清楚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
若说他真的兢兢业业在官位上做实事,她绝对不信。
外面很快就传来了杖责的声音,想来是棠梨见压不住浮动的人心,只好杀鸡儆猴吧。
阮正柔自嘲地笑了,侯府颓势难掩,就算现在强行压住了他们,又能顶几时呢?
她的笑声愈发凄厉,已然完全沉浸在绝望之中,连一旁的长孙都没有发觉。
司有桐很早就到了。
大朝会的消息午膳时就传遍了整座侯府,司有桐对情绪变动最为敏感,他一下子就觉察到了整座侯府的分崩离析。
是啊,谁愿意为迟早垮台的府邸卖命呢?
侯府的人心一下子就散了,当然也没人愿意管这个如同透明人一般的小郎君。
司有桐想找母亲,可是不管是母亲还是阿娘都许久不曾见他,他想要找父亲,但是父亲只会让他滚远些。
更别说,父亲早上就被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抓走了,至今都没有再回来。
祖父更是从未在他的记忆中出现过,司有桐只能来找祖母。
然而,他才刚在祖母的院子旁站定,就听到了棠梨的回话。
司有桐今年已经八岁了,他能够理解棠梨话中的意思,也知道父亲犯下了很大的罪过,连带着整座侯府都要为他付出代价。
他想问问祖母,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但是他面前的祖母状若疯癫,她一直重复着“不可能”“他怎么能这样”,整个人狼狈地坐在地上,全然感受不到外界的变化。
司有桐胆怯了。
他转身逃离主院,独自在侯府中奔跑着,直到被路上的砖石绊倒,狠狠摔倒在地上。
司有桐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伯父,对,伯父一定会保持冷静的!
他循着记忆来到司所善的住所,却发现此处早就被夷为平地,一切都被祖母拆空了。
司有桐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又被慌张路过的侯府侍从撞倒。
他摇摇晃晃撑起身来,跑出了侯府。
司有桐在坊内乱转,可他又没怎么出过府,坊中的巷道在他眼中渐渐扭曲为一体,他找不到逃脱的路。
小郎君狼狈地靠着侯府墙根,他掀开裤腿,果不其然,自己的双膝早就被连续的摔倒划出了血。
他感觉腿难受极了,只能抱膝坐在地上。
这一天紧绷的神经已经达到了极点,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像一只弃猫般埋头呜咽出声。
司有桐甚至不敢哭得太大声,他只能埋头噎着,任凭泪水糊满脸庞。
他哭着哭着便睡着了,整个人缩在侯府的墙根,好在坊中众人现在对侯府避如蛇蝎,也就没人发觉侯府小郎君竟然这般不设防地在外将就了一夜。
司有桐在第二天清晨被冻醒,他身上只穿了里衣和外袍,在深秋的清晨显得单薄许多。
他感觉好冷,就算抱紧自身后依旧冷得哆嗦,更别说昨儿午膳便没怎么吃,现在腹中饥饿难耐,想要站起身都觉得眼冒金星。
司有桐无言流泪,此时坊门已开,偶尔有出入坊门的人来来往往,他似乎在模糊视线中瞧见了熟悉的身影。
来人踏着晨光,他好像看到了期盼已久的母亲和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