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所善站定在原处,他不卑不亢:“我不知道阮夫人在说什么。”
阮正柔冷笑一声:“咱们这位文采斐然的司大郎君,竟然连敢作敢当的道理都不知道?”
“现在世子落榜的说法在外面可传得沸沸扬扬!司所善!你敢说你一点都不知情?!”
司所善抬起头来,他看着自己的婶娘与堂弟,突兀地笑了。
他反问道:“叔母不应该为我中举而高兴么?”
“你做梦!”阮正柔对他又恨又忌惮,“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侯府攀亲?”
我本来应该是侯府的主人,你们才是鸠占鹊巢的入侵者,司所善想。
见他不语,阮正柔的气焰更胜:“世子不过这次运气不佳罢了,可你,你借住在侯府,竟然还在外面传侯府世子的坏话!我真是养了一条白眼狼!”
司所善只觉得可笑:“什么坏话?”
阮正柔果不其然道出实情:“外面现在都在污蔑世子缺考!司所善,这难道不是你和祝家传出来抹黑世子的谎言?”
“世子可是都看见了,你和祝家那个竖子一起离开的考场,看着关系不一般呢!”
司所善继续问:“阮夫人,你难道不知道世子缺考的事么?”
“我怎么可能缺考!”
司所照这下坐不住了,他连忙冲到司所善与阮正柔中间,大声喝止。
他摸上腰间的胡刀:“我如果没去参加考试,又怎么能看到你和祝时安从考场离开?”
司所善不与他分辨,他仍旧定定看着阮正柔:“阮夫人,世子品行如何,你自己心中有数。”
“阮夫人不妨想想,先前世子在国子监听学的时候可有旷过课?阮夫人可有听闻他在国子监中有写过什么文章?夫子是怎么评价这个学生的?”
“你给我闭嘴!”司所照猛地抽出刀来,“别以为你考上了个进士就有什么了不起,我现在可已经是秘书省的官员了,地位比你高得多呢!”
宁顺侯世子一手举着胡刀,开刃的刀侧反射着月光,刀剑径直指向司所善。
阮正柔被司所善方才的话一激,心中还真升起了些怀疑。
毕竟她曾在侍从口中得知,有时世子会找借口不去国子监听学。
但在外人面前,阮正柔还要维护司所照:“司所善,考上了进士就是不一样,嗯?都敢和我呛白了!”
司所善垂眸,他心中劝着自己,再忍这么一次,等到授官后,自己便能名正言顺地离开宁顺侯府了。
就在司所照刚要嘲讽出声时,前院中竟出现了一位难得一见的人。
司金名本来笑呵呵地往这边走,结果走近了才看到儿子手中的刀,一时之间笑也不是怒也不是。
“这、这是怎么了……”
前院中三个主子齐齐转头,看得司金名有些汗颜:“先好好说话……”
阮正柔冷脸站在一边,司所照也只是看了父亲一眼就收回目光。
只有司所善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宁顺侯。”
他太清楚自己这位叔叔是个什么性子:“我今日刚从新科进士的宫宴中返回,不知究竟哪里冒犯到了阮夫人,惹得阮夫人如此兴师动众。”
“何况,”司所善抬眼,“我并不知道世子胆敢缺考春闱,自然也不会传播流言。”
“阮夫人又怎能知晓,会不会是世子有交恶的同窗恰巧发现了此事呢?”
司金名一听,赶紧劝道:“诶呀,夫人,大郎刚中了进士,你现在这是做什么呀?”
阮正柔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呵。”
司金名也不恼,他在旁边一直打圆场:“照儿,先把刀收起来,别指着你阿兄,多危险呐。”
司所照不敢和阮正柔一样当众下父亲的面子,他只能恨恨瞪了一眼司所善,这才把胡刀收了起来。
“大郎中进士是好事啊,”司金名苦口婆心,“夫人,反正你刚刚说的那什么,啊对,流言,现在也没证据是大郎做的,别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谁和这个寄人篱下的东西是一家人?”阮正柔抬手指向司所善,“对,你的好侄子中了进士,那我们的照儿呢?”
司金名唯唯诺诺:“不管怎么说,大郎说出去也算是侯府的人……”
阮正柔想和丈夫呛几句,但她看着对面不卑不亢的司所善,还是先让了一步:“行。就让我看看,你和你口中的好侄子以后到底有什么能耐!”
“走了!”她招呼司所照,“照儿,你已经有官身了,别和粗鄙白衣计较。”
司金名伸手:“哎,哎?怎么这就走了?”
司所善朝小叔一拱手,也转身离开了宁顺侯府。
他本想和这些人相安无事相处到秋天的,可他心底泛起的阵阵厌恶激得他几欲作呕。
司所善一秒都不想多呆。
司金名看着立马空荡荡的前院,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和身后的小厮抱怨:“这都是什么事啊……”
与此同时,被母亲拉走的司所照也并未回到自己的院子,他跟从在阮正柔身后,一直进了母亲的居所才停下。
阮正柔叹了口气,她刚想说些什么,棠梨就在外面通报:“夫人,小郎君来了。”
“桐儿?”阮正柔不知道他来找自己干什么,“算了,让他进来吧。”
棠梨很快把司有桐牵了进来,她行礼后退下。
司有桐站在父亲和祖母身前,他此时有些瑟缩,但还是鼓起勇气上前一步。
阮正柔问道:“桐儿可是有什么事要找祖母?”
司有桐点了点头:“祖母,我、我想知道,母亲去哪里了?”
一时之间,阮正柔和司所照都愣住了。
“我好久没有见到母亲了。我有些想她。”
司有桐垂下头,他搓着自己的衣角:“祖母知道母亲在哪里吗?”
阮正柔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但她不愿意当着桐儿的面骂人,只能耐着性子:“桐儿所说的母亲,是哪位母亲?”
“母亲和阿娘都是母亲。”
司有桐期待地看着父亲和祖母:“桐儿可以去见母亲们吗?”
“不行!”司所照斩钉截铁,“她们都不会回来了,你不用想了。”
阮正柔的语气比儿子要温和一些:“桐儿的母亲和阿娘都在外面有事,暂时不能回来看桐儿了。桐儿以后不能在侯府中提起她们两个的名字,知道吗?”
司有桐不明白,但他明白此时父亲脸上愤怒和威胁的神情。
他复又垂下了头:“桐儿知道了。”
司有桐很快离开,阮正柔这才叹了口气。
她烦躁无比:“这一天天的,好好的侯府都被弄成这么样子了,成何体统!”
司所照也失去了耐心:“都怪司所善,他非得去考那个科举,鬼知道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题目,名次定然也是假的!”
阮正柔阖眸,她胸膛剧烈起伏,明显是被气到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他已经考中了进士,很快就会授官。照儿,你放心,他授官之后,自然会有侯府的故旧前去收拾他。”
司所照仍然跷着腿坐在一旁,神色不虞。
“自从那个祝月盈走了之后,这侯府就没有一天安生!”
阮正柔咬牙切齿:“这泥腿子侥幸得了陛下的赏赐,就一直在外面抹黑侯府,账房那姓宋的老货怕也是她的人,三天两头跟我说府中没钱,真是笑话!”
司所照此时的面色略略缓和,但不是因为母亲的这一番话。
他只是有些心虚,毕竟他曾许多次背着母亲向宋嬷嬷要钱,府中的财务亏空免不了有他的问题。
阮正柔此时浑然不觉:“照儿,你赶紧把和莫小娘子的婚期定下来吧。”
她气道:“别叫外人觉得,好像侯府没了祝月盈就活不下去似的。”
第二天,司所照就找机会约了莫为莺出来。
莫为莺坐在春风楼的包厢内,她阿兄调查过,司世子经常在此处和朋友玩牌。
她依旧戴了幕篱遮掩全身:“世子今日约我出来,说是有要紧事,不知是什么样的事?”
司所照稳住自己的焦躁的情绪,他唇边勾起一个随意的笑:“莺莺可还记得,先前我同你说过的话?”
莫为莺早就忘了:“什么话?”
“呃。”
司所照哽了一下,他有些不适应,以往莫为莺可不会这般下自己面子。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提醒:“之前,本世子虽心悦莺莺,但碍于正妻之位已经被那个姓祝的泥腿子挟恩图报,只能委屈莺莺再等上一阵。”
“现在,那姓祝的终于有自知之明地走了,不知莺莺……”
莫为莺听出他话中的求婚之意,心中一片烦乱。
她移开视线:“唔……我甫才及笄,且我阿兄还未娶妻,我总不能越过阿兄去。”
“莺莺这话是什么意思?”司所照皱眉,“先前你我聊起此事时,也从未考虑过莫郎君。”
他有些疑神疑鬼:“难不成莫郎君只是莺莺的托辞,其实,莺莺是想敷衍我?”
“世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莫为莺尽力拖延此事:“只是,世子毕竟才刚与祝娘子和离,若是婚事订得太近,会给侯府和莫家招致麻烦的。”
“莺莺难道不想快些嫁进侯府么?”司所照旁敲侧击,“祝家大郎君可是也得了官身,就怕他们又有挟恩图报的底气,夜长梦多。”
莫为莺垂眸,她现在已经想好了:“世子,此事过后再议吧。世子也知道,现在我祖父正忙于春闱收尾,侯府又刚与祝娘子和离,眼下的确不是商谈婚事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