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 柏林 总理办公室
这是西格蒙德在间隔16个月后再次见到总理阿道夫.希特勒,彼时,他作为林德曼大将的随行官重新回到了这里,阿道夫看上去苍老了很多,眼角和额头都布满了很深的皱纹,他的背也有了微微的下驼,虽然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藏在身后的左手,偶尔在背过身时,会发现抖动的比之前更加严重了。
那刻,西格蒙德总会想起在1930年时,他向这个男人宣誓效忠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站在他的面前,站在人民的面前,是多么的伟岸蓬勃。
而今,失败的东扩,奔溃的战线,无休止的党派斗争,已然把这个奥地利下士的身体和精神彻底压垮了。
希特勒在进行了几句口头的勉励与慰问后就先让他离开了办公室,独自留下了林德曼。
他并不为此感到担忧,因为那些爬上统帅的位置,坐在国会大厦里的人都是不会轻易给自己冠上杀害领袖的罪名,即便他们的内心都在时刻提醒自己要记得干掉对方。
至于这种冒险不讨好的事情自然会有愿为他们身先士卒的人去做。
只是那个人,为什么要偏偏是他呢?
他死了,邱该怎么办?
拳头被攥到发白,西格蒙德将油门踩到底,呼啸着向勃兰登堡而去。
在勃兰登堡州的参谋部昼夜放映室内,门被重重地踹开。
白光骤然打入昏暗的室内,尘埃漂浮,墙上的电影幕布也被照得惨白。
诺伯靠在皮质的软椅上,收起一双长腿。起身,准备给来人开出一瓶香槟。
然而,未等他从身后的酒柜拿出,西格蒙德一步上前,紧拽住了他的领子,愤怒道:“你他妈的还有心情在这里看电影,你干了什么混蛋的事情!”
“别动!”诺伯提醒他。
于是,西格蒙德这才将目光移至下方,在他的左脚前方2英尺处,竖立着一只黝黑色的军用手提箱,它的材质与花纹都和军队里常规的物品箱毫无区别,甚至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是西格蒙德知道,此时此刻,这样东西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偶然。
见西格蒙德没有再动,诺伯于是转身继续从身后的酒柜中开出一瓶香槟,倒满两只高脚杯,一杯递给对方。
“你做了什么?”西格蒙德接过却没有喝,只是定定地质问着他。
“不,西格,你应该问我马上想做什么。”
西格蒙德猜到了,他暗骂出声。
“你这么做,有考虑过她吗?在中国的时候你说你爱她,可以为了她付出所有,可是现在呢?你抛下了所有,抛下了一切,就为了这该死的不合格的什么狗屁计划,一旦失败,你有想过你和她都会面临什么吗?”
“我想过,西格,我全想过,我仍然爱她,我仍然愿意遵守我的承诺,甚至于我可以付出我的生命。可是——”他的目光沮丧又哀伤,将所有的言语随同酒水一起灌入喉中,只留下一句叹息,“算了。”
“发生什么了?”
“你爱她吗,西格?”他第一次这样戳破一切的问他。
西格蒙德楞住了片刻,自责与愧疚让他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诺伯笑了:“你爱她,我也爱她,可是你了解她吗?或者说也许我们都不了解她。”
他又灌了一口酒:“施伦堡的小猫沙龙——”他摇摇头,“太差了。他根本就不了解什么是j谍。什么是最完美的情报员,看看邱,这么多年来,她玩弄了你,玩弄了我,玩弄了所有人,结果,我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走进过她的心里,那个女人的心装着的永远是别的男人。”
“他是谁?”西格第一次产生了好奇。
“是谁不重要了。因为我把他杀了。”
西格蒙德怔了一下,随后不赞同的皱起了眉:“这就是导致你们不愉快的问题根本?”
诺伯看着他,认真地看着西格蒙德,他很少用这样的目光去注视他,记得在少年时期,骄傲的自尊从不让他轻易地向莱茵菲尔做出请求,可是如今,这是他唯一一次机会。
他靠近西格蒙德的耳畔,低声而真挚地说道:“你知道我让你回来的原因,所以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记住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我将永远感谢您,尊敬的莱茵菲尔亲王。”
话落,电讯科的士官踏着步子而来,轻轻敲动了两下门,汇报道:“长官,有您的电话。”
诺伯将酒杯倒扣在桌台上,然后平稳地拎起手提箱,向西格蒙德最后致以颔首,离开了放映室。
西格蒙德望着门口的光亮,他想到了罗宾,那个要和乐蒂离婚的罗宾,他迫不及待赶回来想阻止一场疯狂的政变,然而,其实一切都无济于事。
叔本华说,该发生的那一切终究会发生。
邱小姐坐在傍晚的暮色里,长长的公园椅旁是她孤单的影子。
赫尔曼医院的大门外停满了每天死于轰炸的伤民,而不远处一辆裹着泥浆,经过跋涉的越野轿车却穿过人流,停靠在了门前。
他穿过拥挤的医院通道,最终在病房外的梧桐树下找到了她。
此时此刻,她憔悴的面容,暗淡的发色,就如同风中凋落的梧桐叶那样令人诧异与心疼。
在他的印象里,那本该是多么妩媚生辉的姑娘,是什么让这一切的不幸发生,又是什么伤害了他心底的珍珠。
他本该在前往苏联的前线后,遗忘这一切,像从摩耳甫斯的梦里醒来。
可是,时隔16个月,他的心仍然会抽搐,他的思绪仍然会不由自主地想念,甚至于他仍然会想伸出手,去抚摸她消瘦的面容,去拥抱她柔弱的身躯。
“诺伯呢?他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他停下了一切,步伐也如同定格般止住。
“没有。他有些事情要去做。”他干涩的吐出这一串单词。
邱小姐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我听说你的药没有了?”西格蒙德从怀中贴近胸膛的地方掏出一罐白色的小药瓶,递给对方。
邱小姐没有接,只是很无所谓的看着,道:“你不会是专程来给我送药的?”
“没有什么可以比一个人的生命更加重要了。”他说。
“没有什么可以比一个人的生命更加重要……”邱月明发笑地呢喃着。
可是就在一个月前,他们对待不同的种族,对待唐人街那些手无寸铁的华人,却如同屠宰羔羊那样肆无忌惮。
“以后您都不用再给我送药了。”
“为什么?”
“我不需要。”
短短几个字母的发音,却让西格蓦然心寒了一记,他的手一时不知该收回还是继续等待。
“那么今天可以把这瓶收下吗?”
邱月明看向他,他瞬间避开目光,他不喜欢对方那种好似要窥破他内心的眼神。
“我走了很远——”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也只能说这句。
半晌过后,她挪开视线,吐出一口气:“好吧。不过——带我去洛里斯东路。”
邱小姐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这点毋庸置疑。
她美得明艳,美得夺目,美得耀眼,即使是那样秉持种族主义的舒马赫,也无法否认在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对她的国籍感到诧异。
而在今天晚上,在巴黎权贵的糜烂之地,在纸醉金迷的洛里斯东路,她身着西格蒙德送她的金丝鱼尾长裙,贵气的提香红色给她苍白的面容增添了动人的含羞,塔夫绸裹肩半露,长长的头发被中式特有的白玉簪挽起,周身的Chanel 5号香水随同Larranaga的雪茄味弥散在整个宴会舞厅,让她美得更加不可方物。
身旁的法国执行长官格里纳特从烟味中望向那些风姿妖娆的女人,道:“我一直以为亲王您不会来这样的地方。”
西格蒙德从格里纳特递出的雪茄盒中抽出一支,靠近唇边道:“过去我也以为我不会。”
她涂抹脂粉的面容笑起来像春日的月季,裙子尺寸的一分一厘包裹在身上都是如此恰到好处,他甚至不用去猜测,闭上眼睛就能够知道她适合什么样的衣服。只因为这个女人已然在他的心目中存在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样久远。
她是他年少时在威廉皇帝寝宫里见过的景泰蓝瓷器,是他读过的所有书本里对浪漫诗歌的意象勾勒。
她属于希普林,属于一切,惟独不属于他……
舞池中央,玛格达搂抱住邱月明,她们一起分享最昂贵的女士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