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小看他,他的能力绝对是有史以来,我是说人类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如果他成功的话。”
“我第一次知道德国人也会吹牛。”
“随你,你爱信不信,我只能说,有一天,如果他的聪明被全部发挥,那么不要说一个城市,一个国家都不是问题。”
最后一句,阿塔贝尔的口吻中有一种寒冷的笃定,吓得邱月明楞了一下。
“现在我们去哪里?”
“您不介意再帮我一个忙吧?”
奥斯曼大道的尽头,一家证券交易所的隔壁,塞梅斯夫人成衣工作室内,宋知意和几位参加宴会的华人,还有一些留学生,就躲藏在此。
外头的每个哨岗站口都站满了德国警察,如果这些中国人一次性从这里出去太多,绝对会引起德国人的怀疑,尽管他们和昨晚的巴黎事件确实没有任何关联,但在国际上国民政府声援戴高乐,支持英美苏的立场已然十分明确,所以在法的很多中国人日子并不好过,更不用提如今发生这种事情,德国人定然会把冤帽子扣在他们的头上,警察局的一顿毒打是逃不掉的。
“现在我感觉自己活像一个密谋的头子。”阿塔贝尔点了支雪茄,冷静了一下。
“卢浮宫酒店的克洛亨少校和我们有点小误会,所以——”
“所以这件事情你不去找你的姘头解决,来找我。真是见鬼,我难道看上去像什么很好欺负的人吗?”
“经理,我相信您总会有办法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很难得的露出那种非常美好而纯粹的目光,仿佛注视的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情人,让阿塔贝尔蓦然一愣顿,所以就是这样的眼神,才俘获了希普林吗?
“麻烦的中国女人,麻烦的中国人!”
阿塔贝尔骂道,然而还是让卡兰安排了附近工厂的货车来搭载他们。
待到邱月明亲眼见着这些华人朋友安全登上最后一辆工厂货车,她才放心的吐了口气。
“谢谢你,经理。现在问题解决了,我也该——”
“急着回去奶孩子吗?”阿塔贝尔不满的道,“陪我去马赛港口转一圈。”
“现在?”她瞥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而她又确实想念艾茜。
“邱小姐,我拒绝赊账!”
阿塔贝尔很刻薄的诠释了什么叫苏联口中的资本家。
晚上9点,她从阿塔贝尔的跑车上下来,步入了奥斯曼大道公寓169号。
当时,孩子的哭声在响起,米勒夫人喂了好几次奶粉都不管用,诺伯只能自己抱着艾茜在屋子里踱步哄睡,另一方面,他的心里也很着急,月去了哪里。
就在他准备第三次派士兵去寻找的时候,邱小姐自己推开了门。
“亲爱的,你总算回来了!你去了哪里,艾茜一直在哭。”他仿佛见到救星。
然而,邱月明面色凝重的告诉他:“我,我想再回到克虏伯。”
“什么!”
戴姆勒上,她还是抱着怀疑的心态向阿塔贝尔询问了那句玩笑的真假。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存在一种东西可以毁灭城市,甚至毁灭一个国家,那么到底会是什么呢?
“1938年12月,奥托·哈恩和弗里茨·施特拉斯曼发现了铀核裂变,记得我们之前在上海日军司令部的那场晚宴,我就说过,日本曾向德国采购过1万吨的铀矿,当然,在这点上我有足够的信心相信,在德国什么都没有做出之前,日本人也绝不会成功的。”
当时阿塔贝尔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中满满是对日本,甚至整个亚洲种族的嘲讽,在科学强势的西方,没有人会相信黄种人可以崛起。
可是她仍然担心,仍然害怕,又或者,她也向往。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那样一种可怕的东西,那么世界还会有战争吗?
诺伯喊来米勒夫人,让她带着孩子安静的回到房间睡觉,然后来到邱小姐的面前,现在他们两人有足够的时间与空间来谈话。
“你和阿塔贝尔待了一下午?”
“我有些事情需要他去帮忙。”
“什么事情呢?“
“我想让他帮我安排那些留学生。你知道的,克洛亨的人今天在外面转了一天——”
“留学生的事情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还是你认为我没有办法搞定一个党卫军少校?”
从阿丽安娜的车上下来后,她本可以回来找他,即使留学生的事情真的当场发现了又怎样?他们给他使的绊子还不够多吗?
这里是法国,不是德国,他可没有对待舒马赫的耐心去对待克洛亨。
然而事实却告诉他,她根本就不信任他,他宁可和那个军火贩子商量着怎么去偷偷摸摸,都不愿意和他这个事实上的丈夫支会一声。
“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该是最亲密的关系了,然而每次我们两个之间总会出现那么一些形形色色奇奇怪怪的家伙——”
“哈尔巴黑经理不是奇怪的家伙——”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说,只得转移话题道,“而且,我认为如果我回到克虏伯,那么总归可以减轻一些现在的生活负担,况且艾茜的身体很差,他承诺我可以想办法从德国找到好一些的奶粉。”
“这又是什么见鬼的理由,奶粉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还是你认为我已经拮据到了养不起你和孩子?”
她是如何编出这样拙劣的借口?甚至令人发笑。
“总之,我不同意你再回到克虏伯去。按照德国的标准,一个贤惠的妻子就应该将所有的工作重心放在家庭与生活上,这才堪称完美!”
他不是那种极度自私的男性主义者,但如果她工作的那个人非得是阿塔贝尔,那他拒绝接受。
然而邱小姐不理解也不愿意去理解,她无可忍受的喊道:“我不是你们德国人,我也不想做谁的完美!我有我自己的人生目标,回到克虏伯就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你要做的事情究竟是回到克虏伯,还是另有图谋?你的心里应该比我说得更加清楚!我的月!”他也同样吼道。
艾茜手背上的指甲印,孩子撕心裂肺的哭泣,而她作为母亲,却仍然可以为了自己所坚持的一些东西,放弃所有。
他尝试过改变她,说服她,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不管他如何努力,如何等待,他们之间跨越不过去的,不是停停走走的那些介入者,而是信仰与民族的鸿沟。
这时,米勒夫人从门缝探出头,好心劝慰他们安静一些,看在入睡的孩子份上。
空旷的客厅,凝重的氛围,邱月明疲惫的闭了闭眼:“我不想和你争吵,我有点累。”
她转身,可他的双手却还是从身后圈来,语最终气里有了无奈的妥协,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这么对她说了:“阿塔贝尔不是好人,他很危险。”
“我知道。”
她的手放在腰间抓上诺伯的手,然后越握越紧。
而他埋进她的颈窝,沉沉的吸了口气。
如果没有战争,她一定会是他最完美的妻子,他也一定会是最称职的丈夫。
可是偏偏战争让他们相遇,却也蹉跎了彼此的信任。
客厅里的灯光迷蒙又昏沉,像爱情在黑暗中窜动的火点,从客厅到卧室,十二阶的楼梯,踩着吱吱作响的木板声,她被摇摇晃晃的抱在对方的怀里,唇齿在步伐间贴合又分开,分开又相碰。
好比两辆愤怒的火车,带着满心不能言说的委屈,撞击彼此的灵魂。
深夜,枕旁的姑娘已经沉沉入睡,诺伯起身套上衣服,来到楼下的客厅,那张浸湿过的纸条被再次翻出,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起话筒,拨动数字盘。
提示音没有持续多久,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好,这里是克拉科夫17营,我是通讯监察官冯.纳格尔中尉。请问——”
“东线24装甲师部,布鲁罗.豪恩希尔德将军下辖参谋本部参谋长诺伯特.冯.希普林,编号302478。我要求见一见特瑞斯可夫将军。”
电话里沉默了,过了大约有一分钟的时间,冯.纳格尔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的声线中隐隐含着笑:“欢迎,我乐意为您服务,诺伯特.冯.希普林中校。”
电话挂断,滴滴的提示音在延长,他默然了很久,放下了手中的电话。
就在刚刚,他将一名军人所有重要的信息都毫无保留的献出了,这是他向对方递出的第一份投诚书,也预示着从此刻开始,他已然无可避免的卷入到了这场复杂的政治角逐中去,一场危险的赌博即将开局,而他们能否看到明天的日出,没有谁能知道……
但是,他要让她知道,他爱她,恒久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