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长官,如果此刻这封处分信是元首签发给您的,您也会放下外头的一切,毅然回到柏林吗?”诺伯反问他。
保卢斯灌了一口酒,很坚定地回答他:“我会的。”
“为什么?”
“军人的职责就是服从,当然,你们太过年轻,还不能理解这背后的含义是什么,所以现在我想问问你,年轻人,你结婚了吗?你有家庭吗?你有孩子吗?”
“我结过两次婚,不,准确来说可能是三次。而且,我很快就要当爸爸了。”
“很不错,我先要祝贺你。那么你想过如果你一旦违背命令,你的家人会怎么办?你的母亲,你的妻子,还有你可爱的孩子。”
他的话让诺伯一愣。
“事实上,年轻的小伙子们都曾说要为元首、人民或祖国而战,准备把自己的生命随时交托在这里。但是,相信我,当你走过足够多的阅历与陷阱时,这些理想早已不复存在。没人会谈及国家社会主义或类似的问题。我们奋战的主要原因不就是为了争夺与保命。当然,偶尔我们也会想起为了自己的上司而战斗,例如我年少时候的上尉,他把自己以身作则的态度成功地灌输给了每一个疲惫不堪、几乎有些冷漠的士兵。”说到此,保卢斯笑了一下。
“可是,即使我现在离开这里,回到柏林也并不能——”
“战争并不是唯一决定命运的途径,如果你想赢得这一切,首先要学会适应规则。”保卢斯说。
诺伯沉默了,他说不上来任何一句话,他不知道这位年长者的话是否具有确实的可行性,但就像他说的,他要为他自己的家庭考虑,他的母亲,弟弟安德里,还有那个女人,他爱她胜过鲨鱼爱鲜血。
“我年轻的时候梦想成为一名海军中尉,后来,当我越走越远,走到如今的地点时,已经很清楚人生的每一步代价是什么。”
电话铃响起,保卢斯接起电话,那端是他的参谋长施密特将军。
诺伯行过一礼后怔怔的走出了指挥室。
他的耳朵里反复回响着这些话,以至于很多年以后,他都仍然记得他和保卢斯的这次短暂交谈。
12月中旬,斯大林格勒接连下着两场大雪,那时,城内的第六集团军在瑟瑟发抖中等不来戈林的空中援助,曼施坦因的部队也与此遥遥相望,这场在德国被宣传为史诗级的战斗终于要跌下神坛了。
一封接一封的电报从传输室内发来,传出的还有保卢斯与施密特愤怒的声音。
“我不要假设,我只要最终的答案,答案!他们是否可以做到!”
诺伯去向保卢斯递交辞行,那时他颓然的神情印在他的眼里很久。
夜晚时分,他跟随一支临时插入的党卫军从市郊附近退出了斯大林格勒。
勃兰登堡阿勃维尔总部。
他首先要来这里见一个人,卡纳里斯是他的老上司,老相识,他们的情分可以追溯到当年远派的中国。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卡纳里斯对他表以了深切的同情,但不能保证他这次绝对会化险为夷,因为他们给出的罪名实在是太棘手了,一个勾结布尔什维克的危险分子。
临走前,卡纳里斯给了他一封信。
当诺伯拿着这封信离开阿勃维尔时,在大门口,他见到了一身休闲装的安德里。
安德里朝身后抛去眼神,示意上车。
“有办法甩掉他们吗?”身后的那些GS(盖世太保)紧追不舍。
“相信我,驾驶汽车的手段绝不会输给斯图卡。”安德里调整坐姿,系好安全带,在拐角处一个闪躲漂移,汽车窜入林径,被丛丛树木掩盖。
“舒马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做的?”
“不长,也就你打断了他椎骨的后两个月,他就升任了处长。从那以后,家门口的监视就没离过。”
“这么说,妈妈也知道了?”
“舒马赫去找过她,给她看了你和邱的照片,她当时气得差点犯病,后来是爸爸想办法把电话打到了四处,缪勒给了我们一些宽限的时间,至少在你回来之前。”
诺伯没有说话,他很明白,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从斯大林格勒提前回到了柏林,如果两天之内他搞不定这件事情,那么等待他的只能是任由舒马赫对他的逮捕与污蔑。
想到此,他拆开了手中的信,快速扫过一眼后,道:“赫尔道夫!是他?”
安德里回头,不出意外的笑道:“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勃兰登堡洲戈林私人别墅卡林霍尔
绍尔泰德森林的灌木丛即使是在初冬也仍然植被茂密,流窜的貂熊时不时钻出洞穴觅食。
而猎狗埋着吻部,低头匍行,在颤动的枝干间,它猛扑了过去,一声枪响猎物四脚倒地。
“今天的收获不错。你的枪法更不错。”戈林拽起了貂熊的后劲,一眼就瞧见了那颗正中心脏的弹孔。
“貂熊的皮毛厚实油亮,如果做成一条坎肩,我想您的太太绝对会很高兴的。”希普林收起猎枪说。
“嘿,这倒是个好主意,艾米确实非常喜爱皮草,卡尔!”戈林找来他的副官助手,郑重的叮嘱他一定要找一家可靠的成衣商去完成这件事情。
事实上,年轻时候的戈林曾十分热衷打猎,但如今臃肿的身材已然让他失去了这项技能,但每提起曾经引以为傲的绝技时,仍然能侃侃而谈。这点在午餐桌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就因为这件事情,舒马赫才要向军事委员会检举你?”盘子里的烤肉被切割成小块,戈林带着一些怀疑的语调朝希普林问道。
“我向上帝发誓,自1934年我加入国社党的时候,就立志要把所有的忠诚献给元首,我怎么会是他们说的那样呢?”他向戈林靠近,做出会向他效忠的样子。
“希姆莱养了一个年轻的小秘书做情人,却严格要求下面的人要遵守婚姻法则。这实在是一件很……”阿塔贝尔摊了摊手,表示很难评。
当然,他是有好几个情人的人。
“你是对的,哈尔巴黑,想想我们的元首,他将毕生献给国家,却始终和布劳恩夫人过着斯巴达式的清真生活,对比下来,希姆莱践踏了元首的道德底线。”戈林这样歹毒的说道。
他和希姆来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在来此之前安德里就已经向一名空军上校打听清楚了,只要他避开布尔什维克的事情,将一切归咎于作风问题,那么这件事情就不难解决。
于是诺伯开始抛出戈林最感兴趣的那个话题。
“我听说上个月,元帅您在费尔登施坦因的城堡举办了一次音乐会,很巧合,今年初,就有人送了我一台非常不错的钢琴,但您知道,我对音乐的鉴赏力一直不是特别高,所以,我认为这架钢琴应该有他所对应的主人。”
“哦,非常不错的钢琴?”戈林不做期待,他收藏过许多稀奇珍宝,不认为是有什么他没见过的。
然而当他最终见到那台钢琴,宽大的胖手抚摸上琴盖久远的木色纹路时,还是感到了震惊。
“Sendorfer?”(蓓森多芙:奥地利皇家钢琴)
如果单纯是一台蓓森朵芙,还不至于令见多识广的戈林惊讶,因为确切来说他手下的这台更像是承载着古老历史的悠久文物。
“当年,奥地利王室偏爱蓓森多芙人尽皆知,斐迪南皇帝更是命创始者伊格纳茨专门打造了一台由黄金部件锻造的顶级钢琴赠送给巴伐利亚王子奥托一世作为他升任希腊国王的厚礼,可是随着后来历史的变迁,奥托一世的隐匿,这架名震一时的钢琴也就失去了踪迹,直到今年初,我偶然得到它,却发现自己的愚笨让我根本对音乐无从下手,所以,我愿意把它赠送给元帅,也是给这样珍贵的文物寻找了一个不错的归宿。”诺伯的每句话都完美的踩在了戈林的心坎。
戈林的指头从琴键上滑过,尽管时间悠久,却仍然发出优美清冽的重锤音色。
戈林忍不住感慨:“太完美了……”
“希普林中校,你简直,不,没有谁比你更懂音乐了,我现在可以确信希姆莱的那帮兔崽子们疯得够厉害的了,瞧瞧,就凭你这样无私的精神,怎么可能会是他们说的那样呢?”
“当然,这就是污蔑。”
“是的,你是忠诚于党和元首的,这点绝对没有任何人可以质疑!我保证!”
“我很高兴元帅您是这么想的。那么保安总局里的那件事情?”
“一个女人而已,不值得什么大惊小怪,以后收敛些你的作风就行了。”
戈林的话落,像给所有人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诺伯知道这件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
他在心底吐了口气,临走前回望了一眼那台奥地利钢琴,心中有片刻的遗憾不舍,却终究没有再回头。
后来出去时,阿塔贝尔还揶揄他很舍得花手笔,却换来希普林不善的目光。
“如果你知道那台钢琴究竟从哪儿来的,你就会知道我为此付出了多少。”
“哦?说说看。”蓓森多芙消失了那么多年,阿塔贝尔也很好奇。
“那台钢琴的主人,确切来说是我的父亲。”
嗯!
阿塔贝尔震惊了一下,然而希普林没有回答他的疑问,从他的面前平静的走了过去。
当初在希腊法力龙湾的那家小酒馆,他第一眼见到那台钢琴的时候就有种奇妙的熟稔,后来他曾私下对酒馆进行过调查。在1912年的时候,那里还没有酒肆,却出现过一名优秀的钢琴师,他来自奥地利的维也纳,带着一名犹太裔的女学生在那里过起了隐姓埋名的生活。
又准确点来说,那名钢琴师只是回到了应属于他的地方,因为在多年前,他的父亲也是从德国来到了希腊,一名出色的王室指挥家跟随着当年的奥托王子,一起踏上了爱琴海的沙地,而他有一个偏僻的姓——霍图伊斯
“对了,阿塔贝尔,借我二十万马克。”
“你要二十万马克做什么?”
“鬼知道赫尔道夫那家伙,居然欠了这么多钱。”诺伯啐了一声。
为了来见戈林,除了失去一架珍贵的钢琴外,他还承诺了牵线人年轻的党卫军少将赫尔道夫,帮他还清他的所有赌债。
(赫尔道夫:前期溜须拍马,嗜赌如命的赌徒,后期720参与者)
所以,该死的舒马赫,这笔账目他一定会记在心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