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朗.温亚德,过去十几年好莱坞最炙手可热的明星,竟然是组织的成员,其代号为‘贝尔摩德’。
而他接到的任务,就是根据她的指示,锁定出现在宴会厅的某人,必要的时候,听从另一名高级成员‘琴酒’的命令进行狙/击。
没有来龙去脉,或是任何任务情报,能够同时接触到两名高级成员已经是最大的收获。
五百多码的距离,在他的控制范围内,能保证不会命中要害。
但这种想法很快转变。
根据贝尔摩德与琴酒的对话,两名任务目标属于一个七人团队,而这一团队,从贝尔摩德的通讯器后续共享的宴会厅动静来看——
是劫持超两百人的恐/怖团伙。
即使是作为警察的时候,也有权力当场将他们击毙。
这个团伙和组织的牵连扑朔迷离。
琴酒知晓他们的动向,甚至对于他们劫持宴会厅的计划也很清楚,贝尔摩德更是准备好了退路,才能如琴酒所说“立即撤离”。
她专门前往,就是为了找出隐藏于宴会厅的两名团队成员,而他也被要求优先锁定这两人。
作为本次行动领队的琴酒迟迟没有下令击杀,放任这些人成功里应外合劫持宴会厅,一度让他以为这伙恐/怖分子和组织是合作或是隶属关系。
但他现在接到的命令,却是以这个团队隐藏在宴会厅中的“内应”为狙击目标,仿佛是要阻止他们。
组织的目的隐藏在一片迷雾中,模糊不清,连同它的成员一起。
这种特殊的三棱体大楼,回廊宴会厅,至少需要两个人定点架狙,才能保证覆盖范围无死角。
从他只负责单面就能看出,组织采取了更保险的策略,三人三面,完全覆盖。
狙/击视野很容易被遮挡,不能保证一击必杀,如果要完全将两名内应捏在手心,场内一定还有人负责配合,甚至单独动手。
只是,不论是另外两面的狙击手,还是场内的‘搭档’,全部未知。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恐//怖团伙的谋划成功与否,做到什么程度,似乎都在组织控制下。
从让高级成员出马寻找那个团伙的‘行动内应’开始,基本可以确定,这两个人是恐/袭的关键,结合歹徒通过炸/弹劫持人质的手段,不难猜出原因为何。
——内应掌握着起/爆装置,在场所有人的生死,都在他们一念间。
琴酒的命令由此至关重要。
只要他要求,场内、场外同时行动,夺取起/爆装置不过是数秒的事。他也可以要求射杀一名歹徒,激怒他们引/爆。
有太多可能,不论哪一种,都令人担忧。宴会厅内所有人的性命,看似被掌控于那个高调昭告目标、逼迫政府的恐/怖团伙,实则在琴酒手中。
而追查重心、舆论目光——却只会优先放在他手中被操纵而不自知的傀儡。
借他们达成目的,借他们吸引火力,再无情抛弃。
而作为狙击手之一的他无法阻止,如果琴酒想要靠狙/击逼迫歹徒引爆,即使他宁可暴露身份不出手,另外两个狙击手也会执行命令。
除非有人能找出内应,将主动权从琴酒手中夺走,再解决他们,否则,一切只能期待琴酒的仁慈了。
他获得的消息太少,只有[组织想狙/杀才谷酒店大楼37层的某人],甚至这个命令都才接到不久,‘某人’的样貌也是临场才根据贝尔摩德的指引记住,公安部那边根本不足以做出完善应对……
坏事总是成群出现,不久前,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那时还不清楚之后会有恐/怖/袭击,但不好的预感已经出现在心间。
今夜是非之地,那个人却出现在风暴中心。
不,早该想到的,他太在意‘贝尔摩德’这个代号,而这个女人更多作为‘莎朗.温亚德’出现。
束明一直是莎朗的死忠粉,这种事他很小就知道了,可直到十四年后,他才明白这是一件坏事。
现在,此时,此刻。
枪/口不再对准宴会厅,停在大楼两面交界的棱角,一双上挑的浅蓝瞳眸透过倍镜,死死注视着露台上的对峙,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手指预压在扳机上。
耳机内传来对方沉闷的、断断续续的压抑喘息,狙击镜内,注视着摇摇欲坠的身形,悬在百米高空。
现在就射杀那个举/枪威胁的歹徒,整层楼都会被藏在宴会厅的内应引/爆,他救不了对方,还会害死其他人,因为违背命令擅自动手,连自己也会害死。
他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个人生死抉择,无法阻止,无法救援,滴滴答答的血落声在耳畔,如同终结的倒计时。
冰凉的手调整角度,下移镜头,对准露台之下某处落点,心脏依然剧烈跳动着,风声似乎穿入脑中,在耳边尖啸。
贝尔摩德不会以身犯险,她早有准备。可如果是不知情的人,不抱着早有预谋的心调整姿势,而是以赴死的心坠落,这个高度非死即重伤。
而那个歹徒——他不加遮掩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他在撒谎,不论束明是否挣扎,他绝对会直接开枪将人射落!
生死关头,束明依然很镇定,是思考过退路,还是自认再无希望,已至最后一刻——
[“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做最坏打算,比如牺牲自己。”]
所以作出了抉择……?
让他在意许久的争吵,因为天平问题的误会导致冷战到了毕业,此时此刻将他再次拉回了记忆里的场景,回到警校宿舍的走廊。站在对面,不服输地和他争辩着的青年,因为怒火亮起的眼睛。
[“明明还有希望,怎么能称为最后一刻?那是预先放弃——决定舍己的那一刻,才真正失去了全部可能!”
“除非局势百分之一百的没救,死到临头之前,休想叫我放弃!”
“那现在换一换。天平的这一端……是我。”]
天平的两端,想要保护之人,与自己。
是在随时可能倾颓的平衡中坚持,相信飘渺的‘希望’,不愿轻易选择,找寻两全机会;还是当机立断,在选择权被夺走前,将自己这一份“筹码”及时舍弃,换取另一端安全降落。
束明的回答是前者,他是后者。预设的处境不同,以致选择不同,最终都无法说服彼此。
他有舍己的觉悟,但当天平的一端换成对方,做决定的变成对方时,他却无比祈盼那个人可以坚持自我。
“我一个就够了。让莎朗小姐上去。”
耳机内的声音冷静清晰,透过倍镜颤抖着注视对方的人,仿佛堕入彻骨的冰潭,寒冷稠腻的水裹挟着理智、灵魂不断下沉。
据理力争地辩称‘取舍是最后一刻的事,是绝望之下的选择’‘绝不预先放弃’的人,毫不犹豫地、坚决地……舍弃了自己。
唯独这一刻,无数纷杂的思绪中,不能呼吸的窒闷中,蓝瞳的狙击手怔怔地注视着对岸,浑身血液仿佛冷凝。
漫长又短暂的一秒中,他恍惚地想,那个人究竟是否注意到了生路?果断舍弃的筹码,是‘健康’,还是‘生命’呢?
是依然相信着可以同时保全天平的两端,并非必须牺牲的最后时刻,所以用‘健康’为赌注,去赌自己是幸运的人……还是已经把此时当作终焉,舍生取死?
分明……只要不是以赴死的心松手,任由自己随风坠落,只要还期待一丝希望,在坠落时依然努力地自救,或许能——
[你相信自己……已到山穷水尽吗?]
添加了消音器的枪声,在近距离的收音下依然清晰,有血花飞溅开来,然后——急速下坠。
距离遥远、移动快速,漆黑的身影在夜色中近乎无法捕捉清晰的轨迹,头脑一片空白,手已经机械地压/枪,让镜头对准32层。
那里——悬挂着一道长长的吊篮,宽度超过露台,贴在大楼一面——恰好是贝尔摩德‘受到惊吓’将要跌落的方位。
因为层高不同于寻常建筑,从37楼到32楼有近十九米的高度,自由下落重伤甚至当场死亡的概率极高,但如果在空中维持自我保护姿势,即使全身粉碎性骨折,撑到救援就有存活希望。
而一旦怀抱百米坠落的牺牲觉悟自由下落,不再做徒劳的“无用功”……
……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太昏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