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早上,常吟风从一片湿热中醒来。
睁眼是陌生的天花板,香薰的气味也与往常迥乎不同。高烧后空荡的脑袋陷在枕头里,她一动不动地躺着想了小半刻,终于记起自己身在何处。
四下很静,安静到她可以听见小冰箱工作时发出的微弱噪声。
不久前她正做着美梦。
梦里她躺在宿舍的小床上,清晰地知道自己正在发烧,由于头脑昏沉,无法睁开眼。
有人左手端着一碗热中药,右手捏着白色陶瓷小勺,坐在床边。
缓缓搅动半晌,那人舀起一勺药水浅尝,试了试温度。
小勺碰撞碗沿的声音叮叮当当,清脆悦耳。她躺在枕上闭着眼,张嘴任人喂药。奇怪的是,这中药并不苦,反而甜丝丝的。
喝完一碗热腾腾的药水,她热到开始浑身出汗。抬手想要掀开被子,却被人按住,急得睁眼去看。
她挣扎了好会儿,终于在某一刻睁开眼,懵懵地看着陌生的房间——这里不是宿舍,也没有温柔喂药的人。
浓烈的失落甚至短暂地盖过了满身闷湿的不适感,她顿时懊悔不已。
即使没有看见那张脸,凭着直觉和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推断,她坚信那是曲河星。
那早知道就不睁眼了啊!睡死都行。
不过既然醒都醒了,她将胸前的被子稍稍往下拉了点,手臂搁在上面,清凉的空气使她舒服了些。
生怕这样半梦半醒的状态消散,无法循着思绪重拾旧梦,她舍不得起来换睡衣,忍着不适重新闭上眼。
大脑想要睡觉,满身的皮肤细胞却并不买账。一齐无休止地向她抗议着,脑子里乱哄哄一片,使她无法集中精力入睡。
拖延了一阵,实在睡不着。常吟风不得已,只好费力撑坐起来,环视一圈,悠长地叹了口气。
反手摸了摸后背,那里果然已被汗水浸湿透了。
按亮手机屏幕,接近五点半。显示有三位联系人发来五条微信消息,她没立即去看。
猛地从湿热被窝里坐起来,她被一阵极端的凉意冻得浑身一颤。
当务之急是得先把这身黏答答的睡衣给换了。
她往床边挪,去拿换洗的睡衣。
病体有种轻飘飘的感觉,脚踩在地毯上,虚浮得像是踩在云间。
等到换上干爽舒适的新睡衣,喝了一口冰凉的矿泉水之后,残存的那一丝睡意也烟消云散了。
在宽阔的大床上重新寻了一处干燥地,常吟风窝进被子里,正遗憾刚刚的梦彻底了结了,顺手打开微信,便一眼看见曲河星的头像。
手指点进聊天框之前顺带瞟了眼另外两个头像——于月、妈妈。
「明早九点给你带早饭,有想吃的东西或者其它需要可提前发消息告知。」
一句话常吟风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直至每个字都印在脑海里。
她将手机往旁一抛,捂住脸吚吚呜呜地笑,在被子里拱来拱去。
幸福地畅想了好一阵,捡回手机,思索着谨慎地打下「白粥就好,我没有别的需要的,麻烦你啦,谢谢!」
想想觉得有些不妥,这样也太过生硬客气了。她眼珠一转,开始删删改改。
「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喝清淡一点的粥。还有一点需要麻烦你。我睡衣被汗打湿了,刚好没有带换洗的睡衣……如果你不介意,能否借我一套多余的睡衣?穿过的也没关系,能穿就好了。」
她没有选择立即发送,定了个闹钟,决定八点二十再发,以免万一吵到曲河星睡觉。
诶,到时候再附上一个可怜的眨巴着大眼睛的小猫,多完美。
常吟风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拽过行李箱翻出一件白衬衫。换下穿着的睡衣睡裤,藏在行李箱的角落里,拉好拉链。
曲河星总不会检查自己的行李吧。
她穿着衬衫,光着腿美滋滋地钻回被窝,等人早上来给自己送粥送衣服,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独自暗喜许久,她这才不慌不忙地去查看母上和好友有什么贵干。
于月的消息原本在最顶端,很短的一条。「你这会儿好点儿了吗?」
凌晨一点过发的,估计又是熬夜追剧了。
「好了,我已经退烧了,爱你!」
然后是母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为什么偏偏这时候回来!
嘴角残存的笑意瞬间消失,常吟风一骨碌爬起来,跪坐在床上双手抓狂地挠着头发。
孟女士昨晚十一点半发来的消息。「宝宝,妈妈这会儿下飞机了。你明天回家吃饭吗?」
「不然妈妈明天中午来学校看你吧,有什么想吃的吗?」
「妈妈也睡觉咯,晚安!」
以孟女士言出必行的一贯风格,明天自己是一定逃不掉查岗了。
常吟风脑子飞速地转了半天,意识到除了提前回去别无它法,泄气地倒在被子上,手指抠着被面发呆。
唉……
她爬起来看高铁票,果然无票。好在有班下午三点多的航班还有余票,赶紧抢了。
「妈妈你明晚再来吧,白天我们要睡懒觉。」
这一条一并留到八点二十发送,随后装作重新睡着了不回消息。
订完票抛开手机继续发呆,她忽然想到一件重要事情——下午就走的话,睡衣可就不需要了啊!
*
刘云心从滕大站A口出站时,回头看了一眼。戴着N95拖着行李箱,边走边不住咳嗽的女孩子,好像随时都会晕倒在路边。
她今天去市里city walk大半天,有点累了,没想到刚走出地铁口,粟羽问她和岭霁有没有时间打游戏。
得,就当是日行一善吧,凑个人头玩会儿就溜。
做街溜子,累死了。
可惜粟羽的醉媪之意,在座的从来只有当事人看不懂,至今仍云里雾里。
“歪,老李,今晚当观众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