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我吟诗词诉尽了相思,梦里寻你的影子。」
常吟风看看钟暾,又看看程如箦,又再次凝视着钟暾。这是,表白?
曲河星背靠着沙发,双手抱臂,微笑着闭上眼安静地听着。
程如箦看着显示屏上的歌词,指尖下意识在腿上轻点着节拍。小舞台上那个人在看谁,她有些好奇,她也大概猜得到,但是她不敢转头去确认。
过往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她不是没有去想过钟暾表现出的现象之下本质是什么,比如,那一杯温热无糖的蜂蜜柚子茶和自己当时的心情。
林言之说的对,她似乎是丧失了这样的天赋。
而如今,这样的天赋又突然回来了。那些眼神、那些脸红的时刻、那些泪水……是福是祸?是喜是忧?
那个夜晚,她与钟暾在南操场的对话言犹在耳。“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邪?”她笑着回答,此独你之风耳。
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她觉察到自己可能已被卷入这场风中,或许再被吹拂一阵,就会和那个人一起,被不期而至的暴雨淋湿。模糊的雨幕里,不仅是路幽昧以险隘,更可怕的是完全找不到方向……
《越人歌》的歌词一行行消逝,那个坐在操场上听钟暾唱歌的夜晚变得清晰。当时心底盘旋几圈,却被深深掩藏的诗行,如今又被挖掘出来,在一片昏暗的暧昧中照见她的心,明晃晃地。
或许是沉醉于当时的氛围,或者是舞台上的人实在耀眼,她在聊天之余跟常吟风说起了钟暾。等她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赶紧止住了。
好在现场比较吵,她偏过头与常吟风说话,叶初阳没有听见。
她在心里为自己辩解,只是刚好联想到了吧——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这世界这么多人,不知道谁能与她目成。
*
程如箦穿着钟暾的睡衣,一手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轻轻地开门进来了。“你,去洗澡吧。”
她的脸红红的,没有去看钟暾,而是站在床边看着地板。钟暾发现她今晚可能只看过自己寥寥几眼,自那首越人歌以后,回来的路上她甚至连话也不怎么说了。
钟暾从床上爬起来,乖乖去洗澡了,临走前不忘柔声叮嘱她:“记得把头发吹干了再睡。”
“嗯,好。”
钟暾出门前深深地看了看她的背影,才轻轻地转身离开。她回到卧室时,程小四侧睡在床边,整张脸埋进了被子里,只留下柔顺的长发散在枕上。
地板干干净净,她吹完头发似是打理过。
关掉房间里的灯,钟暾拿着吹风去浴室吹头发了。
当她重新开卧室门,用手机屏幕照明欲往自己那边走时,一眼就看见程如箦枕在枕头上的脸,她好像还与她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都没说话,默契地别开视线。
钟暾坐在床边,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没有马上躺下。她回头看了看那道沉默的背影,心里有小小的火苗冉冉升起,让她不安。
她抚摸着自己的与程如箦并排放置的枕头,犹豫着要不要睡到另一头去。可是,这样会不会太明显,赤果果的做贼心虚吧?
她心里纠结片刻,便也轻轻掀开被子,将自己裹了进去,然后往床沿挪动。
家里的床比宿舍那张小床大得多,两人都贴着床沿睡着。背与背之间,宛如鸿沟。
一个人睡觉她总是觉得冷,整夜开着暖气。可是今夜如处盛夏,即使后背空空的,也不觉得冷,反而浑身烫得难受。
钟暾实在受不了,闭着眼脑海乱糟糟地想了十几分钟之后,爬起来将暖气关掉了。
另一边的人始终一动不动,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钟暾知道她没有睡着,程小四睡着了是什么样子她很清楚——平躺着的,呼吸轻轻的,像婴儿般乖巧可爱。
自己不可能藏得住,她知道是早晚的事。何况,今晚自己,算是暗戳戳地表白了。她现在又在想什么呢?现在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吗?总之,应该是回不去了。
回不去的话,她不想与她再做回朋友,如果做不成恋人,那就不要相见。对,她下学期要转专业了,这倒没准是件好事。
或许想了很久很久,一边猜想一边回忆,时间在黑夜中晕开,化成一缕一缕思绪,缠绕交织,乱麻一团。
钟暾侧身久了有些酸痛,往左转身,躺平了。她没想到她的左边,一直拿后背对着自己的程小四,突然也躺平了。
间隙好像也不是那么宽了……
钟暾偷偷地动了动左手尾指,往身旁轻轻地探了探。越靠近她,热意越炽烈。钟暾停住指尖,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
该死,为什么自己的呼吸声这么明显。偏偏玻璃的隔音又这么好,室内这么安静。
装睡着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期待身旁这位是真的睡着了。
可是不甘心,不甘心她真的睡着了。告白的话,或许白天更加正式,但还有很多话想和她说,情之所至,对她说“我喜欢你”,也不算孟浪吧?
钟暾又将双手枕在了头下,睁着眼看着浅墨色的天花板。她想,或者,再来玩一场飞花,她可能会赢、可能会输。赢了,就奖励自己背200个单词,输了,就惩罚自己背200个单词。
……
身旁的人动了动,好像是将手臂伸了出来,轻压在被子上。
钟暾眨眨眼,悄悄地转头看。
感谢窗帘的那一点缝隙,感谢人类进化出的本能。适应了昏暗的眼睛,只需要那一点点微光就够了。
她如愿地看见了,程小四微侧着脸,也在看自己。她想冲她笑,一紧张,又没有笑出来。她想说点什么,可是嗓子干到快要冒烟,她只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
到底是全世界最好的程小四,她帮钟暾问出了在心底挑挑拣拣到最后,发现唯一能问的干瘪瘪的三个字:“没睡吗。”
钟暾轻轻点头。“没睡,你呢?”
好愚蠢的问题。钟暾话一出口,直觉自己是不是降智了。
“我也没睡。”她还是回答了。
一时间又相顾无言了,于是两人都转回头看着天花板。
程如箦也一长一短地呼吸起来,这很奇怪,她体测跑完八百米似乎也没有这么累。
钟暾又转头看她,这次她等了等,才等到那双朝思暮想的眼睛。
很快她也学着钟暾,将双手枕在头下,重新看天花板。钟暾望着咫尺之间的侧脸,抿抿唇,没忍住又吞咽了一下。
她像是闲聊,声音轻得像风一般,含着缥缈的笑意。“你……同学,很漂亮,很有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