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前一后地穿过长廊来到云生结海亭前,萧奕珩垂眸瞥见那抹洁白的素纱衣袂,心中更加确信此人便是东海船上救他于危难之中的人,旋即不等踏上台阶便拱手道:“那日在东海,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连澈闻言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其时萧奕珩立于台阶之下,比他矮上许多,又微倾着身子,瞧不见他是何反应,只见眼前月白色的衣摆随着步伐微动,片刻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了上来,在萧奕珩的手背上留下温热细腻的触感,分明是极轻柔的举动,却让萧奕珩心下一惊,他蓦然抬头,正对上一道沉静如水的目光,似一股无形之力将他整颗心包裹。
“殿下不必言谢。”连澈温声道。
他这声“殿下”唤得极轻,一拂即逝,却仿佛一道惊雷打在萧奕珩的心上,一颗心狂跳不止。
萧奕珩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顾不得什么礼数,就那么直直地盯着他。
这声“殿下”,与昔日夕泽唤他时极为相似,只是夕泽的嗓音相较之下要低沉些许,不似他这般清冷。
萧奕珩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发现他与夕泽的身形竟也如此神似,初见时他竟未曾察觉。
可眼前这人分明不是夕泽,又怎会和他如此相似?
萧奕珩勉力稳住声线,因问道:“敢问公子该如何称呼?”
“连澈,”短短两个字道出,尾音飘然落地,微风徐徐吹拂,连澈的素纱衣袂和身后墨发轻轻浮动,他不等萧奕珩开口便转身往亭子里走,缓缓道,“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个活着来到这里的凡人。”
萧奕珩心中一凛,忽然想到了什么:“莫非这里就是瀛洲?”
连澈于亭中一方石几前从容落座,轻飘飘道:“嗯,瀛洲前山,琼华泽。”
他抬眸望向东首的山峦,其上矗立着一座隐在云雾间的宫殿,轻声道:“你来时的地方便是倾云宫。”
话音未落,连澈已不紧不慢地沏好了两盏热茶,望向萧奕珩道:“请入座。”
萧奕珩满腹疑惑正想问个清楚明白,他虽然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但毕竟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正是容易冲动的年纪,待他三步并作两步踱过来落了座后,忍不住问道:“敢问阁下是人还是仙?”
连澈端起天青色的茶盏递到唇边抿了一口,而后又抬眸看着他,从容道:“我非人非仙。”
萧奕珩瞧他的眼神似冰雪一般纯粹,通身的气派可以说不染纤尘,再加上他身在瀛洲,便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仙人,此刻犹疑道:“那你是妖?”
“都不是,我是天地灵气孕育出的生灵。”
听了此回答,萧奕珩只觉不可思议,原来世间竟还有这等奇闻。
但他转念又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与我同行的那两人可还好?”
“他们都已无碍,你大可放心。”
“多谢。”
连澈见他眉头深锁,因问道:“你又在思虑何事?”
萧奕珩反复斟酌字句后回答道:“我只是觉得你很像我的一位朋友。”
连澈如水般沉静的眼神有了些许的起伏:“是么?是怎样的朋友?”
萧奕珩被问得哑然,是怎样的朋友?他也说不清楚,那个人救过他的命,从小便护着他,总是在他陷入险境的时候及时出现替他解围,陪他撑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日子,后来又亲口向他承诺会站在他这一边,以他堂堂国师之尊,为何会如此在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这个问题曾在萧奕珩的脑海里出现过,可是他从未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也不想去深究,因为他相信夕泽。
萧奕珩清了清嗓子道:“那个人救过我的命,至于个中缘由,并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楚……”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萧奕珩忽然意识到眼前此人也救了他的命,还是在东海的滔天巨浪之中,因而好奇道:“承蒙阁下搭救,不知那只蛟龙现下如何了?”
连澈顿了顿,轻飘飘道:“逃了,去向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