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珩这番举动看似是一片赤诚的孝心,实则是权宜之计罢了。若萧绩此时驾崩,皇位无疑是萧奕玚的囊中之物,倒不如放手一搏,由他远赴东海去寻那灵药,若真能治好萧绩的头疾,也算是大功一件,届时便会迎来新的契机。
萧绩此时头痛难忍,已经顾不上其他,一抬手便准了。
萧奕珩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是在后半夜,满城寂静,只听得见偶尔的打更声,他握紧手中的缰绳在街上驰骋,所过之处留下一阵劲风。
一盏茶的工夫他就抵达了心中设想过很多次的地方——国师府。
曾经他被寄养在宫外,不能擅自回宫,如今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王城,势必要来见他一面。
萧奕珩在国师府外徘徊良久,最终选择不惊动看家护院,偷摸地溜进去。
在夜色的掩护下,萧奕珩凭借上乘的轻功,腾挪之间就翻过了高墙,没有惊动在外围值夜的看家护院。
足尖落地轻盈无声,唯有衣袂窸窣作响。
这间院落倒是很宽敞,石桌之上摆放着一方棋盘,黑子和白子错落分布,局势尚未明朗,瞧不出谁输谁赢,似乎只下到一半。
萧奕珩的视线在那棋盘上停留了片刻后便移到别处,只见枝繁叶茂的桂花树下有一人长身玉立。
那人穿一袭靛蓝色的长袍,衣摆和袖口处颜色略浅,腰间系着一条蹀躞带,他背对着萧奕珩,清冷的月光洒在肩头,整个人似是染上了俗世的浮华,却依旧那般好看,像是披星戴月而来。
未等萧奕珩开口,连澈便缓缓转过身,看向他时,深邃的眼眸中仿佛荡漾着盈盈秋水,他淡声道:“有中门不走要翻墙,许久未见,你的轻功倒是大有长进。”
萧奕珩听着这句调侃他的话,非但没有觉得脸上无光,反而扯开嘴角笑了笑,大步朝他走来,边走边道:“我就当你夸我了!”
连澈看着他这般神采飞扬的模样,心中又是无奈又是欢喜,眼见当年那个半大点的孩子长成了如今这般俊美的少年,大摇大摆毫无顾忌地朝他走来,他竟然有一瞬间恍惚,或者说“不适应”。
萧奕珩如今又长高了一大截,已经到了连澈眉间的位置,说不定假以时日真能长得比他还高。
在连澈失神的一刹那,萧奕珩笑道:“怎么,我翻墙进来你真不高兴了?”
连澈瞧了他一眼:“没有。”
“那你为何都不笑?这些年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长什么样,也没有见过你笑起来的模样,这里没别人,何不把头巾摘了?”萧奕珩此时欣喜过了头,有些得意忘形,竟然直接把手伸到了他的脸上。
而结果就是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力道就像是铁钳一般,箍着他动弹不得。
萧奕珩顿时回过神来,垂眸一看,那只手骨节分明,中指上戴着一枚玄铁指环,中间镶嵌着冰蓝色的宝石,盯久了,心神不由得开始荡漾。
而看向他眼睛的时候更是莫名有些心虚,方才的洒脱消失得没边:“夕泽,我……”
连澈亦没想到他竟有此举动,故而反应过激了些,立刻松开手上的力道,生怕捏疼了他。
接着便是片刻的沉默,两人谁都没开口说话,直到微风乍起,拂过树梢,耳畔穿来树叶沙沙的声音。
萧奕珩收回漫无边际的思绪,看向那棵高大的桂花树,目光流连了许久。
曾经母亲的寝殿外也有这样一棵桂花树,每当花开时节,萧奕珩便能吃到母亲亲手做的桂花糕,无论过去了多少年,那都是他心底最温暖的回忆,因此他对桂花树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萧奕珩抬头望着那繁茂的树冠,怅然道:“夕泽,这棵树有多少年了?”
连澈道:“八年。”
话音未落,萧奕珩看向他的目光已诧异万分,那也就是说,在他九岁那年这棵树便已存在。
萧奕珩不知道连澈第一次以国师身份见他时便留意到漪兰殿中有一棵桂花树,他又素来爱吃桂花糕,如此一来连澈便猜测桂花树于萧奕珩而言必定意义非凡,因此回到府上便命人移栽了一棵,今已亭亭如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