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奥林匹斯山上的贵客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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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原本礼堂中充斥的低级神裔们不同,由奥林匹斯而来的客人们才更符合人们心目中真正神祇的形象。
那些神力低微的海神河神们甚至连一具完整的神祇身体都难以凝聚,仍旧还残留着手蹼鳞片,甚至难看的绿色皮肤。
泽费罗斯自己也没什么立场鄙视那些远亲,毕竟自己的神祇身体也残留羽翼的痕迹,那便是不稳定的泰坦神血统留下的证明。如果自己不是黎明女神厄俄斯的儿子,也绝不会有资格留在奥林匹斯的。
也难怪宙斯会因为普罗米修斯创造与神祇同貌同形的人类而愤怒。泽费罗斯看着那些丑陋的亲戚们,控制不住地想着,创造比大部分神裔更像“神”的种族,而他们还注定占据大地……这确实是极大的冒犯。
统治海洋的波塞冬难得不似平常开朗,墨蓝的长鬓随着海浪起伏的节奏摆动,眉宇间缠绕了几分愁郁,反而更显得祂威严难测。海王没有在外厅多待,很快就被新娘的母亲亲自请进了内厅。
雅典娜来参加婚宴时还穿着祂那身金铠,倒是没有戴头盔,祂也只是简单为新婚夫妻送上祝福,急匆匆就离开了这里。
即使只是代替赫拉带来礼物的宁芙侍女,周身的神光都要比角落中大洋神女们灿烂。
失去女儿后丰收女神德墨忒尔的耐心不似从前,在布满海洋神的庭院中露出了不太明显的厌恶,与接待的黎明女神厄俄斯简单寒暄几句后就匆匆告辞。
神使赫尔墨斯亲自来了,代替父神宙斯为米诺斯王送来了贺礼和祝福。
赫尔墨斯早已不是从前吸收风神力量突然长大手脚细瘦的小男孩,深蓝斗篷下露出的是健美紧致的肌肉线条,俊朗的脸庞上更是一贯平易近人的明媚笑意。
祂的出现令女仙们掀起了一阵小浪潮,娇美的笑声和拨弄头发带来的首饰叮当声此起彼伏,或是含羞带怯或是热情火辣的眼波从四面八方毫不吝啬地涌向那位俊美年轻的强大神祇。
只是赫尔墨斯虽然面上挂着迷人的笑容,时不时还向女眷们眨眨眼,引得她们相互推搡起来。但祂履行完作为神王使者的职责后,很快就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克里特国王富丽堂皇的宫殿。
显然赫尔墨斯即使表现得再平易近人,其实也和其他奥林匹斯神一样只是来走个过场,这里的众多女仙们都没有能真正引起这位主神的兴趣。
“啧、”泽费罗斯看着今非昔比、周身闪闪发光的主神赫尔墨斯,忍不住感叹道,“要不然我也像尼姬那样,给赫尔墨斯做个从神算了……”
话还没说完,泽费罗斯没有想到的客人出现在了长柱庭廊中。
是猎神阿尔忒弥斯和光明神阿波罗。
两位强大的光明神祇散发的辉耀甚至比太阳神真正的子女都要炫目。
方才波塞冬与赫尔墨斯到访时,大家还有心情谈笑,尤其貌美年轻的宁芙们还多少存有攀援的心思,而这两位出现的时候,厅殿中方才高声谈笑喧哗的宾客纷纷不约而同降低了声调,收敛了举止。
尽管早已知道今日依附的太阳终有降落的一天,但大家也都只是模糊地有所预感。她们这些低级神在提丰之乱时也只顾逃命,根本没有亲眼看见祂们代替受伤的日月神祇驾驶神车围猎提丰的身姿。
而今天在太阳神赫利俄斯费劲力气才求来的嫁女婚宴上,看见这对神光炽烈夺目的光明神姐弟,却是彻底将覆在她们眼前的那一层自欺欺人的薄纱揭去。
她们的太阳,其实早已经在坠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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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特王的宫殿是为了婚礼重新装饰过的,连石柱上都贴了金箔,但上面残留尽是匆忙赶工的瑕疵,阿波罗每次无意瞥见金箔的褶皱与墙壁上快要剥脱的金漆都要忍不住皱眉。
宾客们尽管只敢压低嗓音相互耳语惊叹两位神祇的荣光,传到耳聪目明的光明神和猎神那里就是闹市畜棚一般的杂乱喧嚣。
宴席间人类食物浓郁刺鼻的气味与蜜露仙饮的甜香掺杂在一起,海洋神裔的腥咸与浮动的各式名贵香料味层层堆砌在一起,一切都已经足以令祂们觉得烦躁。
长居原野间的猎神阿尔忒弥斯最讨厌这样的场所,脚尖都已经朝向了大门的方向,平时惯常吹毛求疵的光明神阿波罗却好像没有像祂一样打算马上离开。
“你在找什么?”注意到弟弟的心不在焉,目光还在拥挤模糊的宾客间扫来扫去,阿尔忒弥斯忍不住问道,“一会儿还有会议,没时间参加全程婚礼了。”
“……没什么。”注意力被迫唤回,阿波罗也只能敷衍过去,“走吧。”
不然还能说什么呢。祂和风神又有什么关系能够向自己的孪生姐姐解说呢?
祂早该料到的,风神果然又没有露面。
这里虽然充满的是海水的腥味,但其中也隐约裹着几丝在记忆中与风神紧紧联系在一起的那股气息,不止是随风携带而来新鲜花果的香甜,还纠缠着令万物复苏的湿润,令雪水融化的温柔。让祂宁愿忍受其余的不适也不想就这样离开。
几乎在场的每个带有水元素的亲眷都在或浅或深地散发与风神同源的气息,阿波罗只能当做那股清甜是在场所有带有水源神性的宁芙神裔共同的特性,不免感到有些怅然若失。
因为自己首先遇到的是风神,才会误以为那是祂身上独有的吧。
阿波罗想道,或许风神本来也没有多么特别,只是因为厄洛斯的恶作剧,所以自己才会把这当成对方独有的印记,那么念念不忘。
甚至每次感受到相似的气息,都会恍然以为对方就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