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穿着单衣,赤脚走向门后边。
一头撞上猝不及防出现的李淮屏,捂住了鼻子,没想到他会突然现身。
李淮屏没藏住笑,面具下弯起了唇角。
他故意的。
还未等季沉说话,两人就同时抬头,房顶上有人。
廊下正休息的卫峋只觉得身侧又冷了些,正唤人拿毯子来,李淮屏就踩着他身侧放茶的案桌,腾跃如清风,直接上了房顶,再定眼一瞧,茶杯里一丝晃动都没有。
卫峋:“好轻功!”
屋檐上的人看被发现也是跃到了院子里,显然比李淮屏慢一步,不得拔剑应对。
长剑扫掉了那人身上的琢玉,清脆落在石板上。
院中并无风,刀剑蜂鸣间,却将落了满院的杏花花瓣扬起。
那是个中年男人,招式集百家之长,变幻莫测。
李淮屏一脚踹在他挡刀上,借力旋身,剑锋从他眼眸前划过,虽无杀意,但直逼命门。
卫峋从榻上起身,瞧这场景也是正了正神:“好剑法。”
接剑的人也不是好相与的,竟不至于落了下风。
几番试探,那个中年男人面色陡变凝重,掺杂着意味不明的欣喜:
“当真是你。”
“你竟然来了。”
*
官林署,内院。
“上许郡当真有李淮屏的踪迹?”曹臬问道。
“属下和那人交手,确实和李淮屏的剑法如出一辙。”说话的人正跪在地上,是官林署的护卫,三十多岁的年纪,眉目寒冽:“乌柳台时,我就有怀疑,出手的那个人绝非寻常之辈,偏偏那个小姑娘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其中必然有缘由。不想她身边当真有那个人,过了几招后,属下已是断定,才匆忙抽身。”
“想来,以他这样的为人,或许真的是路见不平,想救那个被枷的女人。”
曹臬皱眉,瞥了眼脚下的人,带着点不屑:“就凭这点,你就能断定?”
眼前的这个人,一介武夫,又崇侠义之风,虽然颇有用处,但他并不喜欢这样的人。
钟子楚伏地:“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不敢欺瞒大人。”
曹臬一改之前的态度,笑着将钟子楚搀扶起来,沉声道:“子楚啊,不是本官不信你,而是如今这李淮屏的名字,可是好久没出现过了,本官不得不谨慎些。”
“上许郡这可是多事之春,总该让我有个头绪不是?”
曹臬知道这个名字的厉害之处,当初死在他手里的官员,哪个不是位高权重,而且有传闻,昭德帝或许就是死在他手里,当初为了李淮屏这个名字,可是杀了不少人。
十六年前,哪个人敢招摇,不都是人人自危,对李淮屏是又恨又怕。
“正所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曹臬缓声道:“就因为这句话,我朝才风波不断。什么仁侠义士,他们都是祸乱朝纲的罪魁祸首!倘若这股风气再在上许郡再兴起来,陛下必然龙颜震怒,到时候可不是死那么一两个官员的事儿,这儿的民众,或许都要重新投胎了。”
曹臬在官林署只消再待一年,便能回上京,可不想沾惹到这种事。
“这种事,子楚你也很清楚,不是吗?当初大梁招揽天下侠士,下场是什么?什么英雄名讳,最后不都是一抔黃土。”
钟子楚听罢,又再次伏地,在地上重重磕了头:“属下不敢,当年不过是少年意气,才妄想和李淮屏一较高下,不过是冲动之举,幸得当年尊甫相救,将我流放在此,又得您赏识,当了侍卫。”
曹臬心里冷哼,眼前的这个人当年不还也是剑在手,侠骨铮铮,如今不还是和奴才一样卑躬屈膝,脚一踩,他的脊梁就塌了。
“下去吧,李淮屏这个名字,我不想再听到。”
“在上许郡,可以有这个人,但这个人可以叫任何一个名字,但惟独不能是李淮屏。”
钟子楚从地上起身,明明是大好年华,却显得老态龙钟,像被搓磨得没有一点心气。
走时,曹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以后来见我时,不要背着你的那把剑,一把旧剑,还日日背在身上。”
他语调颇长,很是鄙夷。
“‘侠’这个字,救人于厄,振人不赡,真是笑话。”
钟子楚脚步迟钝,之后默默走了出院子。
和那个人交手时的衣服上沾的杏花落在了地上,随风飘到了远处。
他想起了十六年前的李淮屏。
腰悬三尺剑,提酒纵马,也不问他的姓名,只邀他一同上路。
少年风流,
天纵潇洒。
那时的李淮屏,可真是多少人心目中的那个人呀。
他长吐一口气,言道:“可侠者,秉生天地,掌上怎能生出危刃。”
*
另一处院子里,李淮屏拒绝了卫峋想看剑的请求,收剑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这次卫峋并未发脾气,而是将季沉拉了过去:“他是不是认识刚才那个人?”
“还有。”
“你给我说实话,李衍之,跟李淮屏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