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谓侠
“你说什么?”
李淮屏没听清。
只入耳那两个字。
“为你。”
它和门外的月影一起落下,打在窗上,照在李淮屏的手上,骨节分明。
他喉结微动,面具下的眼睛粼粼泛光。
寒意消融,怀里的人是暖的。
*
季沉醒来时,外头已经是二日的日落黄昏时分,房子里有淡淡的药香,外头传来陌生的人声。
“爷要找的引路人不好找呀,您不知道,卧云岭那一片全是瘴气,就是官林署也是花费了不少时日,动了多少劳役,才辟了一条人能走的道,这个时节瘴气又是更重,要是想偏道,就是本地人都不一定能拿捏住那些地形全貌,若是走错了地方,那岭里头可是能吃人的。”
“三日之内,我要在这里看到人。”是卫峋的声音。
对面的人语气颇有为难,但也不敢置喙。
为了方便,不能吃一点苦的卫大人在上许郡租了一处宅子,还着人请了丫鬟,在院内浆洗打扫,端茶送水,顺带为他捏肩捶背。不出意外,这些丫鬟个个貌美娇丽,十分可人。在为卫峋端茶送水也会故意偷瞄这位丰神俊逸的年轻主雇,面上微红,不敢直视。
只是不懂为何带着个瞧着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衣着朴素,唯唯诺诺,看着也不像一家人,倒是常惹的他们主雇生气。
一时间这些丫鬟都众说纷纭,觉得这季姑娘是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不过她倒是很手巧,给他们每人都剪了小像,十分好看。
卫峋坐在廊下的靠椅上,在闭目养神。
外头送药的丫鬟进来,瞧见季沉坐起来了,语气柔和:“姑娘醒了?”
她搁下那碗药,又端来一碟梅子干:“昨夜郎中来,可把我们大家伙都惊到了,没想到姑娘夜里起烧,更没想到卫大人怎么未卜先知,失魂落魄的被吓到似的,晓得这里头有人病了,急匆匆喊了大夫就来为姑娘瞧病。”
“卫公子昨夜也没睡好,早起似乎还着凉了,觉得自己周围不知道怎么冷的慌。”
她瞧季沉懵懵懂懂的,还有些刚睡醒的神情,也没多话,只道让她好生歇着,想吃什么告诉她便是。
季沉端起碗,几口就将那黑汁饮了下去。瞧她走了,对着空气道:“你昨晚去找卫峋了。”
“嗯。”
李淮屏轻声回她,他不放心离季沉太远,昨夜一脚将卫峋踹醒,让他速速去找郎中。
季沉也约莫想起来些昨晚的事,她蜷缩在角落,被人抱着挪到了暖被里,那人动作很轻柔,淡淡的松香彻夜未散去。
季沉知道,李淮屏守了她一夜。
他鲜少跟季沉离得这么近,往日里都是默默靠在门外的窗下,将窗半掩,渗进来的松香告诉她,他就在那。
季沉瞧见了枕头旁的刻刀。
是她的那把。
她拿起端详,它被工匠修复的很好,几乎看不出来曾经断过的痕迹。
季沉面上露出笑容,嘴角的梨涡浅浅的,自从离开望江县从未这么欣喜的她一头蹭到了床边那人的面前,吓得李淮屏一动不敢动,手肘撑在床沿,屏住了呼吸。
她和他不过微末距离。
李淮屏咽了咽口水:“你能看到我。”
季沉凝眸:“看不到,但我知道你在我床边。”
她俯下身子,近乎压迫的探身,逼得本就蹲坐在侧的李淮屏被迫仰身下腰,不敢看她。
“你是蹲着吗?”她比划了两下。
李淮屏:“……”
他跑了。
李淮屏忘记她能辨位,靠的这么近她自然知晓。
季沉举起刻刀:“谢谢你,替我把刻刀拿回来。”
躲在一边的李淮屏瞧她又望向这边,并没有将喉咙里的话说出口。居闲是用浮海玄铁打造的,这种玄铁硬度极高且在熔铁重铸时能修复如初,剑师炼铁时当初也只得了这一把剑,长三尺九寸,为当世名剑之首。
也是当世第一剑客的剑。
自此,居闲被截断一寸。
“无妨。”他眯着眼笑:“本该是我赔给季姑娘一把新的,可新的定是比不上旧的好。不过还好,它修好了。”
季沉握着它,手感一如往常,眸里掩饰不住的雀跃:“我以为它修不好的,毕竟连巧巷的李阿叔都做不到。肃州上许郡的工匠不比巧巷的差,甚至更好!”
李淮屏应和:“诚然。”
季沉的笑落在他眼里,莫名的酸涩。
李淮屏能察觉到自己愈发不对。
离卧云岭越近,他就越顾虑。他的骸骨就埋在那片松山之上,绵延千里的山岭,云烟万里,埋骨之地杳无踪迹。不过是荒野枯骨,他害怕找不到,又害怕找到时,一切都不同了。
千山辩松,李淮屏并没抱什么希望。
可那个小姑娘却很认真,将他的话记在心上,裁出了一张张松像,问他和印象里的对不对。
从不厌烦。
季沉:“你怎么了?”
她总是能发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