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忆柳?”唐祈醉还捏着柳忆柳的腕子,轻声唤。
柳忆柳费劲地睁开眼,瞳孔逐渐聚焦,她看清了唐祈醉的脸,硬是挤出一个笑,气弱说:“我在寻芳阁见过你的,唐大人。”
“别说话,我带你去医馆。”唐祈醉说着便作势要将人抱起来。
柳忆柳抬手扒住唐祈醉的小臂,轻摇了摇头,说:“唐大人探过脉了,应当知道,哪怕是华佗再生,我也活不成了。”
“医馆离这不过几步远,那姑娘的医术你不信么?我带你去见她,让她给你瞧。”
柳忆柳轻笑,仍旧抵触着唐祈醉将她抱起来,说:“怀言姐姐救不活我,还会内疚终生。唐大人行行好,我命数已定,莫要强求……”
最后几句话是从喉间好不容易挤出来的。
唐祈醉卸了力,她看着柳忆柳,眼中的泪将落不落:“对不住……我不该……”
唐祈醉没再说下去。
她错看了赵松云,低估了赵松云的狠戾手段,若她从没给过柳忆柳入局的机会,柳忆柳怎么会落得现在香消玉殒?
“我娘早逝,我爹也死了,我活着只为将庞文元送下去给我娘磕头,可凭我一己之身,我做不到。”喉间的血又漫了上来,从柳忆柳口中溢出。
唐祈醉将手覆了上去,企图将柳忆柳脸上的血擦干净。
“唐大人助我寻仇……”柳忆柳眼角划出一道眼泪,却还是笑着的,她断断续续说,“此等大恩……我柳忆柳……命薄,无法再报,来生定然结草衔环……”
“我不要你报恩,别说了。”柳忆柳的血已然将唐祈醉半身染红了。
“我……”柳忆柳似乎还有话要说,可似乎没了力气。
岑无患蹲下身,将手放在柳忆柳肩头,内力缓而慢地注入柳忆柳体内。
柳忆柳望着岑无患,露出副感恩神色,这一点儿内力,强行将她的命又吊了回来。
“我就是在这儿,拜怀言姐姐为师的。所以我毕生的积蓄都埋在这儿,求唐大人将那些银子替我交给怀言姐姐,帮我说一回违心话,告诉怀言姐姐,说这些银子是我行医问诊攒下来的。”柳忆柳边说边落泪,一对柳叶眉蹙在一块儿,她在求唐祈醉答应她。
秋风萧瑟,时节渐寒。
早就不是桃花开的季节了。
桃树光秃秃的,只有几片残叶在上头苦苦挂着。
柳忆柳没见着那位怀言姑娘,她想来这儿拿了积蓄,将这些积蓄尽数交给怀言。
柳忆柳一生都是淤泥,只有怀言做了她片刻的花。
“我答应你。”唐祈醉的话飘散在夜空里。
柳忆柳似乎再无牵挂,她筋疲力尽地闭上眼。
“柳忆柳?柳忆柳。”岑无患见柳忆柳闭了眼,叫了两声,发现她还是没动静,无奈地收回了手。
唐祈醉仍抱着柳忆柳,她身上手上都染满了血。
唐祈醉看着怀里安静的柳忆柳,没哭,只是那样瞧着,似是出了神。
“勾栏女子不计其数,大多没什么来历,进了风流地换名改面,老鸨亦或是进去玩乐的权贵,没人有兴趣了解她们的过去,所以裕安最开始知道她想寻庞文元的仇,这消息只能是她自己有心让你知道。如此看来,倒是她利用的你。”岑无患单膝跪在地上,看着对面失魂落魄的唐祈醉,认真道。
唐祈醉知道柳忆柳恨庞文元想咬庞文元一口,故而顺水推舟将人送到刑部面前,借柳忆柳之口将庞文元卷入这错综复杂的局里。
可她能轻而易举地知道柳忆柳恨庞文元,这何尝不是柳忆柳算计复仇的一环?
“她不该死的。”唐祈醉轻轻擦拭着柳忆柳脸上的血,“卖她抵债的爹死了,如今庞文元也死了,她大仇得报,不该死的,她应该去找怀言,两人一起当悬壶济世的大夫。”
“我错了。”柳忆柳脸上的血污被唐祈醉的衣袖擦干净又露出了白净的脸,唐祈醉将人放下,站起身,接着说,“受邀进宫验尸的仵作、血衣楼连州分部的管事、还有柳忆柳,他们都不该死的。我以为赵松云会是个贤德的盛世君,可我忘了他的爱人正死在他的弩箭之下,这样的人坐上帝位,怎么会对其他人心慈手软?”
“岑离恙,我……”唐祈醉语塞,她自以为算尽天下、洞察人心,可如今局势的发展与预算的大相径庭,柳忆柳的命、那群无辜仵作的命、血衣楼管事的命,这些沉甸甸的罪孽都被她背负在自己身上。
赵松云做事太干净果决了,这就意味着往后布的每一场局,都有可能会有无辜之人悄无声息地消失,这场朝堂博弈必然是要见血的。
“会有办法的,裕安。”岑无患将满身是血的唐祈醉拉入怀里,一下下拍着她的肩膀,重复道,“总会有办法的,裕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