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祈醉摇了摇头,说:“康玄这把刀半月前便有人花银子锻造了,这是血衣楼呈上来的东西,应当是不会出错,康玄那把刀十有八九是和赵乘风没干系,那这两条线便接不上了。康玄刀上的毒和邓归他们中的毒到底是不是同一种到现在也还未知,验尸的仵作呢?见了便什么都分明了。”
“赵松云谨慎,那群仵作早晨跟着御膳房运送食材的车进宫,出宫一定也会悉心伪装,我让千机堂查了。”
“千机堂动作一向快,想来今晚便能有个结果。”唐祈醉说着站起身,将窗开了想看外头的天色。
“岑离恙。”唐祈醉的手还搭在窗柩上,“你来瞧那是什么?”
岑无患顺着唐祈醉的目光望去,皇城上飘起了顶孔明灯,鲜红色的灯纸还挂着个潦草的图案,细瞧才能看清,那潦草的图案有几分麦穗的模样。
“那图案是千机堂传信用的。”岑无患眉头轻锁,“这灯是在皇宫西南方放的。”
邶朝西南方有不详之意,故而邶朝百姓的屋子没有面向西南的,甚至不会在西南方造窗开门,皇宫之内更讲究趋吉避凶,西南面不设宫门,这灯放在那儿定不是指路的意思。
“死门。”唐祈醉沉声说,“八门之中西南方为死门。”
那群仵作都死尽了。
“柳忆柳……”唐祈醉低头喃喃。
勾栏女子多妩媚,唐祈醉第一次见柳忆柳便觉得她与众不同,她总有几分拒人千里的意思,一张白净的脸上甚至流露出些许清高,唐祈醉后来才知道,这姑娘本该做个受人景仰的大夫。
“她没犯事儿,如今案子结了,自然是放回去了。”宋逾明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回荡。
不知不觉间,唐祈醉攥紧了檀木做的窗柩,庞文元死了,康玄死了,邓归死了,现在连那群验尸的仵作也死了……与这场案子关联的人赵松云一个都没留下。
那么柳忆柳呢?放她出宫,她当真安全了么?
唐祈醉的指尖在檀木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印,她像是确认了心中某种想法一般,转身出门,对门外的小厮说:“备马。”
“裕安?”岑无患不明所以,他快步跟出去,顺手拎了唐祈醉挂在门口架子上的狐裘。
唐祈醉候着马,屋外凉风阵阵,肩头忽然传来一股暖意,她回头,岑无患轻声道:“怎了?”
唐祈醉垂着眼,眼睫打下一片阴影,让人瞧不清眼睛里是什么神色,她认真说:“与此事有勾结的人尽数被赵松云灭了口,他不会留下柳忆柳的,我现在带柳忆柳走,兴许来得及。”
说话间,小厮将马牵了上来,岑无患用狐裘将唐祈醉整个人裹了一起上马,言简意赅说:“我和你同去。”
今夜风大,刮得人脸生疼,唐祈醉的声音散开在寒风里:“上京城边缘,玄武街尽头有条深巷,往里有家医馆,去那儿。”
柳忆柳举目无亲,纵观上京,也没一处能称之为家的地方,她不会回寻芳阁的,倘若她真有挂念,也只剩那位在她年幼时教她药理的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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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又黑又长,马蹄踩在某个水洼里,溅起些泥点子。
岑无患马术极好,纵使在狭窄的小巷里也能一路疾驰,马蹄声似鼓,回荡在空巷里。
鼓声一遍遍在唐祈醉心头敲响,若赵松云真的要索柳忆柳的命,她当真来得及么?
“这家么?”鼓声骤停,岑无患拽住缰绳,马在原地打着转。
唐祈醉轻“嗯”一声便下了马。
木门紧闭,屋檐低矮,几近要碰到唐祈醉的头,她站在门外,抬起手,到底是没敲响那扇看着略显陈旧的木门。
月落星垂,透过小院看屋子看不着一点儿灯,整座小院都静悄悄的。
显然主家已经歇下,里头也没人攀谈叙旧。
黑洞洞的小院似乎望不到头,唐祈醉怔神少顷,似乎是不信邪,还是抬起了手。
门板即将被敲响,唐祈醉的手腕却忽然被捉住,岑无患神色凝重,对唐祈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巷里似乎有细微的喘息声,唐祈醉眉心动了动,似乎是察觉到了,她不自觉放缓呼吸,静心听着。
“这里。”岑无患轻声出声,握着唐祈醉的手腕,绕过医馆,牵着人往里去了。
柳忆柳闭着眼,眉头紧锁,眼睫上还挂了些水珠,她一只手搭在心口,那只手仿佛泡在血水里,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肤色。
她躺在桃树下,身后的血染红了一片土壤。
唐祈醉几步向前,顾不得柳忆柳身上满是血污,就将人搂在怀里,她摸上柳忆柳的腕子,手很凉,几乎没了人的温度,脉搏微不可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