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忆柳的口供被呈了上去,赵松云攥着那张画了押的白纸,眉头紧缩,沉默少顷后终于从喉间挤出句话来,说:“庞文元如今在刑部关着么?”
“庞大人身有要职,没有皇上旨意,微臣不敢僭越。”潘百泉曲腰说。
赵松云叹了口气,年轻帝王的额间出现几条黑线,他将那画了押的白纸一丝不苟地折了起来,递给旁边的宫女,说:“刑部该如何做便如何做。”
赵松云再没说别的,庞文元和康玄都是他继位后一手提起来的,如今二人相继有了二心,赵松云闭起眼,似乎是不愿再提。
潘百泉应了声,倒着身子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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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案子庞文元一点儿风声都没听着,府上被围时他外袍都还没披上,此刻人被押到了诏狱,外袍也只是松垮地披在身上,腰封也还没系上。
岑无患站在抖动的烛光中,他百无聊赖地琢磨着摆放在桌上的刑具。
庞文元见到岑无患忽而笑了起来,他任由狱卒给他带上镣铐,眼中似是有团待燃的火,说:“是你啊。”
岑无患将手中的铁器归位,转身笑回:“是我啊。庞大人,落到我手上了。”
“你分明是记恨我,以权谋私!”庞文元情绪一激动,带着锁链一起当啷作响。
岑无患抬手,将一沓白纸摔在庞文元脸上,轻嗤说:“柳忆柳的供词,她咬死了你与康玄有勾结,怪庞大人太狠心,这样作贱一个花儿一样的姑娘,庞大人,这是报应呐。”
白纸散落在地,庞文元跪坐到地上他一张张捡起白纸,仔细地盯着上头的每一个字,似乎要将那几张薄薄的纸看穿了。
“我回京那日,庞大人参了我一本,岑某本以为挽邶朝于水火此番是回京受赏,谁曾想回来连圣上面都没见着就下了狱,险些被扣上谋反之名。”岑无患站到庞文元跟前,在他身边打着转,接着说,“说来奇怪,庞大人与我连照面都没打过,何至于要置我于死地?”
庞文元抓着那两张白纸的手微微颤动,他将那几张纸撕碎了,抬头说:“你因此记恨着我,可凭一介妓子之言莫说置我于死地,我最多不过在诏狱呆上几日,便又能官复原职。岑无患,你奈何不了我。”
“你觉得自己能活,觉得自己还能出去,无非就是笃定皇上舍不得你死。”岑无患掀了衣摆坐下身,“康玄突然暴毙,对外说畏罪自戕,你不奇怪么?他和你都承了赵松云的恩,赵松云对他的重视与你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应该也如你一般自信,觉得自己一定能出去进而官复原职,抱着这样想法的人,怎么会舍得自戕呢?”
“那是他自己作死!”庞文元骤然起身,锁链被扯动,近乎疯狂地响了起来,他想靠近岑无患,却被锁链桎梏,始终迈不出最后半步,“他堂而皇之地对唐祈醉动刀子,他那是自己找死!”
“我不妨就告诉你。”岑无患站起身,在庞文元耳侧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康玄,是皇上杀的。”
庞文元安静下来,他睁大眼,木讷在原地。
“赵松云疑心康玄所以亲手杀了他,如今你却和康玄有了勾结,他怎么留你?言尽于此,庞大人,信不信由你。”
去府上拿人的是安无意,那是左金吾卫,直接听命于赵松云,他来诏狱也没见着赵松云,审他的反而是他先前弹劾的岑无患……
“侯爷留步。”
岑无患闻言回身。
庞文元站起身,已然冷静下来,说:“我与康玄确有私交,可刑部的东西失窃,这与我没关系。”
“那就说说你们的私交。”岑无患坐了下来。
“我与他有同窗之谊,后新皇登基,我二人双双被皇上重用,更是下定决心要辅佐皇上……”
可惜帝王多疑,不愿相信摆在面前的两颗忠心。
庞文元越说越感伤,眼眶渐红,岑无患却不欲再听,寒声掐断他的话说:“那柳忆柳,究竟与你有什么干系?”
“她不过是我送康玄的一个丫鬟!”方才眼中的热泪骤然消失了,庞文元脸颊涨红,痛心疾首,“康玄来我府上吃酒,醉眼间相中了这丫头,我便将这丫头送了康玄,这丫头性烈,惹恼了康玄,康玄怒极将人送进了寻芳阁。谁想今日这贱人跳出来咬我一口!若真如她所言,我将她送给康玄是另有所图,而后事情败露,我该杀了她才是,怎么会让她苟活?”
庞文元说的不无道理,柳忆柳是被父母变卖为奴的,若她真是枚暗棋,庞文元应当杀她。
“岑无患!你去同皇上说,我忠心耿耿,对他绝无二心,我与康玄的那点儿微末的情谊他是知道的啊!你同皇上说,告诉他这其中定有小人挑拨,我是冤枉的!”庞文元又挣扎起来。
岑无患轻嗤,他起身抖了抖身上沾的灰,没再理会身后锁链相撞发出的刺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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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融了康玄那把刀,发现那刀只是模样与其他衙役的相同,实则是由百炼钢练得的。”楚怀远跪在地上,捧着份卷轴,和半截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