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祈醉坐了,马上便有丫鬟端茶上来。
“原来父皇的龙袍这么重,压得朕喘不上气。”
唐祈醉从丫鬟手中的托盘里将茶端出来,语气中听不出情绪:“若是要臣听皇上这些悲风伤秋之言,请恕臣先退下。”
“裕安。”赵松云又叫唐祈醉,他直起身子,“难道你我之间只有君臣可言了吗?”
“皇上是九五至尊,是天子,说的话于臣而言是天命。微臣与皇上之间若是再有别的,便是微臣僭越。”
眼看唐祈醉一脸正色,赵松云终于叹了口气,方才的疲倦一扫而空,他已经适应了坐在这皇位上,以庄严肃穆压人的形象。
“那便论政事,如今之事,你如何看?”
“臣如何看不打紧,重要的是皇上是什么心思,九五至尊金口玉言,皇上想他活他就得活,皇上要他死那他就得去死。”
“可……”赵松云动了动,似乎是要站起来。
唐祈醉掐断了赵松云的话说:“臣说过了,天子之言是天命,天命哪儿需要顾那么多。邶朝之大,何差一个岑无患?”
“朕想知道,那日你还在给他求情,为何今日就屡次进言要置他于死地?”赵松云想知道,他想知道唐祈醉如今所做的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故意诓骗他。
“微臣,”唐祈醉顿了顿,没再看着赵松云,继而说,“听命于皇上。那日微臣所言是为民心,今日微臣所言是为皇上。”
“唐祈醉,擅自揣测圣心,该如何罚?”赵松云神色晦暗不明。
唐祈醉似乎是笃定了赵松云不会罚她,淡然自若道:“要杀要剐任由皇上处置,左右命都是皇上的。”
“你觉得朕想杀他,总得有个根据。”
“兵部尚书庞文元,崇德年间,户部欠库部司一笔造弩箭的银子,屡次催促无果,至今那笔糊涂账还是没算清,期间庞文元一面都没露过,他没为库部司将帐讨回来,甚至不敢上书弹劾,这样窝囊的人,怎么敢对臣那样剑拔弩张呢?除非他知道,他身后有人撑着腰,能让他有这样胆量的,普天之下,怕是只有皇上您了。既然如此,他所说的便是皇上的意思了,那么皇上想重罚岑无患的心,也好猜了。”
“裕安,”赵松云眯了眯眼说,“你太聪明了。”
甚至聪明得过了头。
“他太蠢了,皇上。”唐祈醉站起身接着说,“容易笼络的人也容易被策反的。”
赵松云没再接这个话茬,转而道:“若朕真的杀了他,你心里对朕会有一丝怨恨吗?”
唐祈醉的指尖儿嵌进手心里,她跪下身,说:“微臣与皇上同心。”
赵松云半眯起眼,庞文元难成大器,唐祈醉若是听话,显然是把更锋利的刀。
此案主审为刑部尚书潘百泉,你去刑部为他参谋参谋吧。
唐祈醉退出政和殿,思绪万千,她清楚赵松云想做什么,故而知道此刻越向着岑无患,岑无患便越危险,她在赌,嘴上说着要置岑无患于死地,可到底证据律法什么都没搬出来,外人只觉得她独断专横,她在赌蔡冠清是和齐施琅一样的有血性的忠良,她赌赵松云没了那层疑虑后便会将人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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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烛光幽幽,潘百泉就着昏暗的烛光看着桌上的卷宗,他似乎是犯了什么难,脸上露出焦躁的神色,不时抬手用袖口擦着额头上的虚汗。
听到动静抬头,看见唐祈醉,忙迎了过去说:“唐大人上坐。”
唐祈醉见潘百泉面色不佳,问道:“潘大人怎么这副神色?”
“哎呀,”潘百泉的额上的虚汗又淌了下来,刺痛了他的眼,他抬手将眼角的汗擦了,脸上挤出一条又一条沟壑,“皇上扔了个难事儿给我,你说这平昭侯哪儿是我说审就审的?况且这事急从权,照着蔡大人说的小施惩戒就好了嘛,何必真的把人抓到我刑部来?若是他不肯说,下官难不成还真能对他用刑?哎呦,真是折煞我了。”
潘百泉说着又急起来。
唐祈醉站起身,说:“便是因为如此,皇上才让我来的。”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潘百泉的眉头终于散开,他来回踱步说,“那我将人请出来?”
唐祈醉说:“还请大人指个路,我去见他。”
“这边。”潘百泉抬手迎着人过去。
狱卒将门打开,岑无患看见唐祈醉也不觉惊奇。
“潘大人,大理寺林大人想见您。”潘百泉站在那儿左右为难。
“去吧,潘大人。”
潘百泉得了话,马上便拱手行礼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