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得诏令带私兵是重罪,从事件大小再到岑无患如今的身份地位,这事儿都该交给大理寺办,可赵松云却交给了刑部,想桎梏住唐祈醉的意思昭然若揭。
赵松云上位后,便将刑部的人都换了一遍,如今的刑部,就算是唐祈醉也不方便行事。
“这案子事关重大,就算皇上如今避着大理寺,最后也是要过三司推事的,只律法存在一日,大理寺到底都是要参与的,你也不必太过忧思。”相府的梨花树如今已经有了衰败之色,宋逾明坐在一片残花里,给唐祈醉递过一杯茶。
唐祈醉接过茶,搁在桌上没喝,说:“我与岑无患在上京时一直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赵松云怎么就觉得我势必会保他,进而避开大理寺呢?”
没错,赵松云没有理由觉得唐祈醉肯为了岑无患以身入局,不过是君王疑心深重,对臣子的猜忌罢了。
赵松云不相信,他不相信唐祈醉和岑无患是不约而同地心系邶朝从而暂时放下个人恩怨共赴北阙,他觉得里头有私情,可一切都是猜忌,他也看不透其中利害,便选择避开大理寺,再看唐祈醉肯不肯伸手拉岑无患一把,若是唐祈醉肯,则是坐实了两人间的勾结。赵松云不会让兵权和政权碰撞在一起,倘若唐祈醉那日真的力保岑无患,才是要置岑无患于死地。
一朵残花落在唐祈醉肩头,唐祈醉想明白赵松云的目的所在,抬手举茶,肩头的残花也跟着落到地上:“赵松云不会那么快就将罪定下来的,三司推事,御史台也参与其中,我同那御史中丞没交情。”
“御史中丞蔡冠清,”宋逾明蹙眉微顿,“他倒是齐施琅之流,公正不阿是个铁判官,他那儿便是笼络也无济于事。”
“他若真的公事公办,倒也不错。”
“大人。”门口的小厮忽然进到院子里,将对话打断了,“高公公来了,在门口候着呢,让进来喝杯茶也不肯。”
唐祈醉同宋逾明相视一眼,站起身出去了。
高卓面露急色,见唐祈醉出来便迎了上去,说:“皇上急诏,宣您入宫呢。唐大人快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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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松云手里握着秦子尧加急送来的奏章,政和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大理寺卿林从进,刑部尚书潘百泉,御史中丞蔡冠清,兵部尚书庞文元,四个年过半百的人屏息敛声地站在偌大的政和殿内。
唐祈醉看他们惨白的面色和干瘪的嘴唇也猜到在她到之前,这儿已经唇枪舌战过一番了。
见唐祈醉进来,赵松云将手中秦子尧的折子递给高卓。
高卓马上会意,接了折子便递给唐祈醉。
秦子尧加急送来的折子上,白纸黑字全是为岑无患开罪的话,秦子尧说是他没有成事不足,导致北阙节节败退,故而将虎符交于岑无患,让北阙的兵听其调遣,若是皇上要降罪,便降到他头上。
“如此做派,”唐祈醉将折子合上,放回高卓手中,神色淡淡说,“杀了便是。”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唐大人便如此这般,毫无依据地要处死朝廷重臣么?是要以权谋私么?”庞文元一甩衣袖,满脸愤然。
“庞大人好奇怪。”唐祈醉转眸看潘百泉,唇角微勾,似乎是带着笑的,“强要人下狱的是你。我说事出有因、择轻处置,庞大人说不合理法,如今我说要严惩不贷,庞大人又说我以权谋私。如此看来,庞大人所作所为不是为了邶朝,不过是处处要与我针锋相对。”
“你……”庞文元说不出话,他露出盖在袖袍下的手,哆嗦地指着唐祈醉。
唐祈醉并不管他,转而对赵松云行礼道:“岑无患目无王权,天子御前怎么留的得这种人,单是这条,他便死不足惜。”
赵松云坐在那儿,如坐针毡,他原先不过是想看唐祈醉肯不肯雪中送炭,以此来判定二人私情,谁知道唐祈醉如此果决,莫说伸手相助,甚至要落井下石,力主要了人的命。
“皇上可听老臣一言。”蔡冠清徐徐开口。
赵松云一抬手,说:“准奏。”
蔡冠清继续说:“秦将军此谏兴许不是他一人的意思,怕也是北阙臣民的心。平昭侯目无王法是该罚,却罪不至死。依老臣所见,小施惩戒、以示后人未尝不可,毕竟事出有因,况且平昭侯手握重兵却从未动过谋逆之心,由此也可见其忠贞。此战挽邶朝于危机存亡之际,便是功过相抵,也该从轻发落。”
赵松云坐在制高点上,扶着他坐在这儿的不只有血脉和权力,还有民心以及赵家贤德的盛名。
蔡冠清说的对,就是功过相抵,岑无患的功也高于过了。
赵松云扶着额,年轻的帝王初上位便被逼到了进退维谷的地步。
“都退下吧,”赵松云摆摆手说,“朕自有考量。”
无人陆陆续续出去,唐祈醉提衣要迈门槛时,殿前的侍卫却突然抬手拦住她,错愕之际,赵松云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那声音有些疲惫:“裕安,进来吧。”
唐祈醉站在门口,没动。
高卓走了出来,身子始终比唐祈醉低半截,说:“唐大人,皇上叫您呢。”
唐祈醉这才回身进去。
赵松云面露倦色地坐在龙庭之上,他扶着头,对边上的座位颔首,说:“方才人多不好留你,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