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无患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劲越来越松,他用力扫开盖雁黎的长刀,说:“北阙不是我一人的北阙,杀了我你还是赢不了。”
“你的命可比北阙值钱。”
“我的命你也拿不走。”岑无患眼前一片模糊,身上的也开始隐隐作痛,可他竟还是对着盖雁黎笑了出来。
这样顽劣的笑刺激了盖雁黎,他支起身子,全身的力都汇于长刀之上,冲岑无患砍了下去。岑无患接了这刀,突然卸力,任由刀向下划去,随后倏地旋身,与盖雁黎的长刀分开,剑也向盖雁黎后心刺去。
盖雁黎反应及时,索性没起身,在地上滚了一圈,堪堪躲过这直冲命门的剑。
青霜剑插进落叶中,岑无患撑着剑单膝跪地,又吐了口血,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上的力仿佛要被卸完了。
内力运作,似乎加速了毒发的速度。
盖雁黎喘着粗气站起身,不给岑无患片刻喘息又提刀砍去,岑无患已然没了再将青霜剑从土里拔出来的力气,干脆松开剑柄转身要躲。
可盖雁黎速度太快,那一刀还是刺进岑无患肩头,他抬起手,死死抓住那刀。
盖雁黎不知道他哪儿还有这么大力气,竟然拔不出刀,盖雁黎气急败坏,索性将长刀向前送去。
那柄长刀彻底穿过岑无患,血甚至淌到了盖雁黎手上。
岑无患的嘴角又淌出口血,盖雁黎面目狰狞,已然失了神志,忽然,他心头一痛。
盖雁黎的目光缓缓下移,只看见自己心口处赫然插着支银钗。
那是除夕夜,岑无患花一千两银子和唐祈醉换的,之后便一直带在身上,没成想今日救了岑无患一回。
盖雁黎撑着眼睛,瞳孔渐渐散开,他倒下的同时,岑无患也应声跪坐到地上。
———
“娘的!”高日盈砸了碗,怒骂说,“邶朝人就他娘的会当缩头乌龟。崔复瓒呢,怎么还不见人?”
站在高日盈身边的手下颤抖着身子跪下,说:“派去的探子回来了。说梁盖王他……他……”
见他颤颤巍巍地迟迟不说,高日盈气急,踹了他一脚,说:“他怎么了?”
“死了……”
“什么?”高日盈的大脑有了片刻的空白。
地上跪着的人带着哭腔,说:“梁盖王两日未来,探子去宣晔传话时才发现,咱们留在那儿的兄弟都死绝了,梁盖王和营子一起被人放火烧干净了……探子看见一具焦尸指间有梁盖王一直带着的扳指,才敢认人……”
“邶朝人欺人太甚!”高日盈猛地将一个碗摔在地上,“马上集结人马,老子要踏平北阙!”
———
“将军!高日盈又带人来了。”
秦子尧眉头一簇,觉得有些反常。
这几日他们都如计划里说的一样与高日盈迂回着,平日他退兵后都要隔日再来,可今日怎么上午退兵,下午便来了?
“前几日怎么打的今日便怎么打。”
秦子尧原以为这一次和前两日一样,可谁曾想听到钲声后,外头还有兵刃声。
他急忙走到城墙边,向下看去,只看见东濮人拿着长梯和攻城车,前仆后继地冲过来,一批死了又会补上一批,这次和往常都不同他们来势凶猛,仿佛都不在乎自己的命。
“将军,东濮人这次好像杀红了眼,这样下去,咱们……”
两军交战,极少有这种不计人员伤亡的战争,这样的打法,东濮人哪怕突破城门也不可能再有力气向里打。
高日盈这打法,不像是冲着邶朝去的,像是冲着北阙来的。
他要用东濮一只庞大的军队,换北阙一城人的命吗?
“换火攻。”秦子尧冷静下令。
箭矢上有火后效果显著,可东濮人依旧攻得迅猛,这样下去,底下的城门随时都可能坍塌。
“高日盈!”
秦子尧焦头烂额时,齐净秋不知道什么时候,驭着轻功,上了城墙。
“赤仓王已死,你等不来援军了!”
齐净秋说着,将手上的包袱从城墙上抛下。
包袱落地展开,一颗圆滚滚的头颅滚了出来,底下的东濮人突然不动了,他们都认出来那就是他们东濮端林部的王。
高日盈的脸上还沾着血污,此时看见盖雁黎的脑袋更是傻眼了,羞愤之下,他扯着嗓子喊:“接着攻!”
可没几个人再动。
赤仓王死了,他们等不来援军了,此刻再战,不过送死罢了。
一个胆子大的兵哭着跪下,求高日盈投降。
他一动,剩下的兵都跟着跪了下去。
高日盈低头,怔然地看着脚边这个满身血污的兵,似乎在这一瞬间失了神怔了半晌,他又抬起头,环顾一周,看面前的满地疮痍,内心一阵悲凉,他忽地笑了起来,说:“我这一生吃了两次败仗,一次颜面尽失,一次手足尽残……罢了,罢了……”
高日盈说着,骤然抬手,在秋水关下挥刀自戕。
高日盈三人一起出来,临行前三人一起发誓要血洗东濮耻,可如今盖雁黎死了,崔复瓒也死了,他还有什么颜面回去?
纷乱的战场一时间寂静无声,秋水关下的东濮士兵掩面而泣,不知道是哭他们血气方刚的楚昭王,还是哭自己的劫后余生。
他们落魄地捡起兵器,互相搀扶,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去。
齐净秋和秦子尧都没再发号施令,秋水关上站着的弓箭手也没再拉弦。
水深火热,疮痍满地,血流千里……就这样被血淋淋地摆在每一个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