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营地位置暴露,粮仓被烧,咱们建立起来的优势已然崩塌。”崔复瓒冷静道。
经过刚刚那一刺激,宴席上那点欢快全然没了,高日盈醒了酒,遣散了席间闲杂人,他越想越气,忽然砸碎大口的酒碗,说:“北阙早就是囊中之物,没粮了去把那儿打下来,邶朝人总有粮。”
崔复瓒沉默须臾,抬眼说:“军粮救回来多少?还够撑几天知道吗?”
拿着小扇,留着小胡子的老先生坐在下头,他持着笔,额间冒出一层层冷汗,他抬手将那些汗尽数用破布衫擦了。
“娘的算出来没有?”
高日盈等急了,他上前一步,说话间似乎要掀翻那老先生的桌。
老先生赶忙跪在中间,他叩着头,声音凄苦说:“敌人准备周全,在干粮中泼了油又在房梁中参了硝石……大火蔓延,咱们虽然发现及时,可硝石炸裂,咱们也不敢贸然上去救火……等到……”
“你直接说什么都没剩下不就完了。”高日盈上前一脚踹翻了那老先生。
老先生就着在地上滚的姿势跪了回去,连连道:“是……是……”
高日盈咬了咬牙,气道:“滚吧。”
那老先生连滚带爬地下去了。
烧了个干净。
意思就是一点儿余粮都没剩。
“宣晔还有些余粮,咱们上回换营地时,我特意让人留了些,以备不时之需。”
崔复瓒一语,直接让高日盈柳暗花明起来,他豁然开朗,说:“那我现在就下令,全军往宣晔赶。”
崔复瓒却摇了摇头,说:“行军人数庞大,我剩的余粮不多,最多撑两日。若能撑到赤仓王的增援到也就罢了,可赤仓王今日来信,离咱们至少还有七日的脚程。”
高日盈随地往地上一坐,说:“那就等,搬到宣晔等,大不了饿几日,营内都是能吃苦的,饿几日无妨。”
“乌素邈只怕是邶朝放出来的线,看他在战场上时的模样,这样的人被策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怕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可这一路多是风沙,咱们这儿层层设防,乌素邈本身的武功也不差,有人要跟进来并非易事……”崔复瓒就这桌上的酒渍,画着圈,“能把事做的这样干脆利落,我只能想到一个人。”
高日盈倏然瞪大眼,一拍桌子,道:“我还以为他已经死在上京了。这会子出来搅局。”
崔复瓒接着说:“赤仓王还有七日到这件事,他保不齐已经知道了。如今咱们位置暴露,若真的选择硬撑到赤仓王来,很有可能在全军最饥肠辘辘时遭到袭击。”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高日盈摇了摇头,懒得再想,“你就告诉我如何做,我全听你的。”
崔复瓒抬手擦干净桌上的酒渍,眸光忽闪忽闪的,他说:“咱们的探子没人说北阙兵力在岑无患手上,估计是刚收到召令,还未到北阙,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之后做铺垫罢了。趁着北阙现在还姓秦,你明日带大批人马攻北阙,能一鼓作气攻下来最好,攻不下来抢了粮也是好的;我带着剩余的人转移到宣晔,之后便可安心等赤仓王来了。”
高日盈摩了摩拳,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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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仓王盖雁黎,在东濮管着端林部,地位尊贵,算得上是东濮王的左膀右臂。
盖雁黎为人敏锐狠绝,惯会趋利避害。从前岑无患深入东濮腹地,高日盈主张举国相抗,争个鱼死网破,是盖雁黎向东濮王进言,递上降书,俯首称臣。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在盖雁黎的观念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若真的如高日盈所想,耗尽国力,赢面很大,可东濮不能为了一次战争就伤动根本。留存国力,至少还能养精蓄锐东山再起,若是因为此战伤了元气,周边国虎视眈眈,定会趁东濮虚弱群起而攻,届时东濮就会成为一只瘸了腿的羊,周边虎狼环肆,东濮只能任其撕咬分割。
如今的战局证明了,盖雁黎是对的,东濮等来了一雪前耻的机会。
“将军,和西来信了。”樊羽手中拿着竹筒,掀帐进来。
岑无患操劳几日,一张脸日益可见地瘦削下来,他打开竹筒,看了信,嗓音沙哑,说:“盖雁黎从端林部来,齐可容派人一路北行,正好能截下盖雁黎带来的援军。”
樊羽点了点头,继而说:“齐将军信里说,届时会由齐净秋带一万八千人北上,齐将军得留着驻守和西。”
“嗯。”岑无患又将信塞回竹筒,轻声应了。
樊羽面露愁色,说:“盖雁黎骁勇善战,我担心只凭齐净秋应付不来。”
“我没打算让齐净秋打赢盖雁黎。”岑无患搁下竹筒,手指轻按在地形图的一处,接着说,“盖雁黎从端林部来,齐净秋一路北上,盖雁黎得赶脚程,不会绕半个东濮来,大抵会经过梅岩,那儿有坐云惇山,是坐矮山,好躲。齐净秋只要在那儿牵制住盖雁黎即可,我在信里嘱咐了,把盖雁黎拖在那儿三天足够,这应该不是难事。”
梅岩卡在三国之间,是片无主之地,那儿地广人稀,土壤贫瘠,三国为了避免挑起不必要的战火,都心照不宣地将那块地放在那儿。
无主,证明三国皆可通行。
千机堂截过盖雁黎的飞信,信上说七日达,万人军队,从端林部来决计不可能七日便到,只可能从梅岩抄近道。
盖雁黎再通天也料不到有人会在这无主之地等着他。
岑无患放火烧了楚昭王的粮仓就是想逼他无粮可用即刻发兵,等赤仓王的援军到了,北阙便真的要成为东濮的囊中之物了。
和西的军饷并不充裕,赤仓王来势汹汹,岑无患不可能让齐净秋拖个十天半月,便只能让高日盈三日内出兵,三日内要了高日盈和崔复瓒的命,这样才有余力面对盖雁黎。
“高日盈近日便会举兵而下,把秦子尧放出来吧,现在他才是北阙名正言顺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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