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可容静坐在为帷帐内,脸上的褶皱通通都拧在一块儿,愁苦随着一声声哀叹在烛光下暴露无遗,身上印着邶朝印记的盔甲已经生锈,失去了原本的光泽。
“将军。”一个看着年轻些的男人从外走进来,他脸上很脏,手中拎了只野兔,“有只野兔子走丢了路,跑到军营里来了,正好被我逮住了,将军,今夜开荤。”
叫嚷着要开荤的男人是齐可容的左膀右臂,名叫齐净秋。不止在军中是齐可容的副将,私下里也是齐可容的亲弟弟。
齐可容的内心烦闷至极,可他不忍扫了齐净秋的兴,便强颜笑道:“你和他们分了吧,不知道多久没见过荤腥了。”
齐净秋脸上的笑肉眼可见地淡了下去,他将兔子递给了守在帷帐外的士兵,命令道:“拿去烤了吧。”
说完,便又走进来,席地坐到齐可容边上,齐净秋从怀中掏出张干净的帕子,里面包了两块白面饼,他大方地递给齐可容一块,说:“肉不吃,干粮总吃吧。”
齐可容接过了。
齐净秋塞了口白面到嘴里,不直视齐可容,含糊说:“哥。”
齐可容陡然色变,无声地凝视齐净秋。
齐可容从不让齐净秋在军营里叫他哥,军令立在那儿,他与齐净秋只有上下级的关系。
齐净秋初入军营时性子犟,因为这句“哥”挨了不少棍子,齐可容教训他时,一点儿没心软,该怎么打就怎么打,打的次数多了,再犟的脾气也治过来了,之后齐净秋和其他人一样称呼齐可容为齐将军。
这一声“哥”属实突兀,甚至让齐可容觉得,齐净秋老毛病又犯了。
齐净秋感受到来自头顶的威压,满不在乎地又塞了口饼,说:“新帝登基后,朝廷已经将近两年没拨粮下来了。没饷银 ,没粮草,咱们靠着流岱的老百姓接济,可流岱也是穷地方,地上都是黄沙,想自给自足都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地,底下的兄弟都饿得走不动道儿了。今日你便是军法伺候我也要说,哥,咱得想想办法,这样下去真是要饿死人的。”
齐可容松下了脸,说:“这一年,我给上京递了无数封折子,没有一封是有着落的。再不播粮,我便走一趟上京,跪”
齐可容边说手边摩挲着地上的黄沙。
齐净秋咽下了最后一口饼,将帕子砸在地上,怒道:“我看嘉澍、北阙的粮分明是顿顿不落,凭什么到了咱们这儿就要节衣缩食的?受着东濮的是皇上的亲信,南朝国力日渐强盛对我朝虎视眈眈,合着就咱们好欺负。”
齐可容站起身,怒道:“净秋!不可出言不逊!”
“将军!”一个小兵闯了进来,喜色溢于言表,“咱们有粮了!”
齐可容神色一怔,后知后觉地笑了起来,他快步向外走,说:“快,带我去见见朝廷的钦差。”
“齐将军。”
站在那一摞摞粮草银子边的不是宫里来的钦差,是砚都县令刘秦桑。
齐可容的笑容在脸上僵了一瞬,但他马上反应过来,说:“劳刘大人半夜还要舟车劳顿了。进去喝杯茶吧。”
刘秦桑也面上挂笑说:“不必了,砚都有急事片刻耽误不得。”
刘秦桑这么说,身子却没有要动的意思。
齐可容扫视了他身后,发现只有几个砚都的衙役,怎么瞧都没有宫里来的人,他原想托宫里的人回去给皇帝带些话的。
“大人,”齐可容上前两步,煞有介事道,“怎么没见着朝廷的钦差呢。”
刘秦桑冷笑一声,说:“这便是我今日要与将军说的了。朝廷没播粮下来。”
齐可容的手悬在半空,他说:“怎的?这……”
刘秦桑接着说:“这便是流岱最后一批军饷了。”
“你们欺人太甚!”齐净秋忍不住捏着拳头走上来。
齐可容伸手拦住他,说:“敢问大人,这是何意?”
“皇上近来,有向东濮出兵的打算。齐将军你也知道,出兵,是需要银子和粮草的。”刘秦桑边说,边面露难色,“南朝虎视眈眈,嘉澍的军饷势必是不能拖欠的。银子就只能从这儿扣。”
齐净秋又上前一步,怒道:“那我们这儿怎么多人,就活该当饿死鬼吗?”
这一次齐可容没再拦,齐净秋说的也是他想问的。
刘秦桑说:“我再替相国大人传句话。”
齐可容识趣地垂下头听。
刘秦桑说:“粮草只有这一匹,是坐吃山空还是为自个儿搏一搏,齐将军自己斟酌。”
刘秦桑走了。
齐可容找了处旷野,随意坐了下去。
酒囊里的酒没什么味道,犹如白水,喝不醉人。
赵继勋不知受谁蛊惑,东濮和邶朝相争几十年,邶朝一直落在下风。好不容易因为岑无患这样的将才,东濮甘愿称臣了,为什么还要发动战乱?
东濮败了一次,可它多年储蓄的国力还在,下一次战争邶朝还能胜吗?
赵继勋想功绩想疯了,来之不易的太平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