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中医的路上,黎念在的士车里挣-扎着要下车,让黎徊一黑砖头给拍老实了,头晕脑胀地靠在车窗。
“快看,我们以前住这儿,”黎徊指着窗外的几栋花园,“瞧,现在都建成小区了。”
“以前是什么时候?”黎念皱眉,“那个姓江的不是说我跟他一齐住吗?你们到底谁骗我?”
黎徊张张嘴无法解释,只好缩回手。
“算了,跟你说你也记不清。”黎徊说。
司机无聊,打开收音机听电台音乐。
电台刚好播到那首锈窗。
“呢首《锈窗》系填词佬江扩写畀当年不辞而别嘅同-性男友,所幸今日今时离散之人终于在香港重逢。谨此祝愿天下有情-人皆执手偕老,正如歌词所讲‘斩不破这座湾的雪水’,有啲嘢,连时间都冲唔淡。”电台主播用甜美的语气娓娓道来。
黎念一开始被前面的填词佬三个字激得笑出一个鼻涕泡。
直到女歌手的声音出来,黎念才发觉不对头。似乎每一句歌词他都铭记在心,而且像是刻在基因里的而不是后天记的。
“像素裂开的月光,照穿时差时光隧道。”女歌手用空灵的声线唱道。
“任你异国已读不回,我照样饮尽酒水。”黎念心里默念。
“等这筐油柑过期,还有半扇锈窗,可凝望。”女歌手唱。
“为何我数着十年前的聚,苦过廿四岁的孤泪。”黎念头痛欲裂,不想再回忆,但就是控制不住接了下去。
“为何写着你名姓的掌纹,斩不破这座湾的雪水。”女歌手带着哭腔。
“熄咗佢!(关掉它)!”黎念从座位跃起,指着驾驶座嘶声力竭。
黎徊从睡意中惊醒,强行把撞到的士车顶的黎念按了下来。
“疯啦!”黎徊扇了巴掌黎念额头。
黎念疼得挤出几点泪水,又趴在车窗边垂头丧气。
“痴线。”的士师傅骂骂咧咧把声音拧小了。
恢复安静后,黎念拿出手机打开相册,里面有很多他和那个姓江的合照,以及各种不知地名的风景照,但他完全想不起来了。
打开Music APP,在搜索栏打了江扩的笔名,显示栏第一个就是江扩本人,还加V。
点开一看。
哟,这衰仔粉丝还挺多,包括大陆那边的。
黎念翻页,点了江扩第一首歌,只有词是江扩写的,其他都没显示他的笔名。
第一首是就是《锈窗》,第二首《别念》,第三首《枯木》,第四首《大福大福》,第五首《断线红绳》......
那条在医院被自己扯断的红绳???
黎念点开一首,笨拙地戴上有线耳机。
黎徊闭着眼小憩,没注意她弟的动静。
其中有一首歌,尾奏加了一点点两个男的打闹声,却毫不违和。
听了几首,黎念发现所有歌词都倒背如流,立马汗流浃背了。
可他越想记起些什么,头越开始剧痛,胸口发闷。
最后还是没恢复点记忆,还愤懑地一把扯下耳机关静音。这些熟悉又记不起来的音乐,只会让他越来越痛苦。
那个姓江的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想他做什么。”黎念悄悄嘟囔。
终于到了目的地。黎念以为是什么大医院,结果是间破破的小诊所。
黎徊推着黎念进了狭窄的楼梯。
“庸医。”黎念对着破烂房子诊断道。
“人家几十年前救过某个何富豪,把人家从鬼门关拽回来了你信吗?”黎徊哼了一声,“别随随便便判断一个人,这可不是你以前的作风。”
“我以前是什么样的?很乖?很好欺负?”黎念不耐烦道。
“收皮!”黎徊不想再回答。
三楼就是姚老先生的诊所。这几年来,姚老先生救了不少人,诊所挂满了锦旗,还有这几十年一些香港政-府官员和明星的合照。
诊所很破,老先生在中间空着的地方研究年轻人的滑板,后面一张简陋的桌子和病人坐的木椅。身后是偌大的中药柜。
“姚生,你好吗?”黎徊笑问。
“好,请坐。”老先生笑眯眯说。
“就是这个小伙要看是吧?”老中医的白话有点口音。
“系。”黎徊回答。
“喝点茶,再看。”老中医从茶几下面摸出一包大洋炒茶,“看脉,再睇下用不用针灸。”
“你是哪的?”口音有点像在哪听过,黎念忍不住问。
“闭嘴。”黎徊白了没礼貌的夯货一眼。
“我是潮汕人,不过已经几室年没回去咯。”老中医感叹,泡了两杯刚好浓度的潮汕功夫茶给俩人。
“潮汕是香港哪的?”黎念忍不住问。
“大陆的,以前香港本地人都叫我们大陆仔,很多潮汕人为了团结不受欺负,成立鹤佬帮,就是现在的香港大黑bang三合会雏形,”老中医摇摇头,“他们大多控制了九龙城寨麻将馆,一条路走到黑。还好我祖传学中医,在这当了中医,不然也没出路了。没想到这一干,干了五十年。”
“那可太不容易。”黎徊感叹。
黎念在一旁沉默,思考潮汕跟大陆仔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聊了半个钟,老中医才坐到桌前,给对面的黎念把脉。
两根手指在手腕轻轻捏着,食指有规律地轻点。
病情似乎并不棘手,老中医很快把完脉在纸上写了一堆潦草的药名。
“吃一个月。”老中医转身拆中药。
“不用针灸吗?”黎念说。
“你想针灸吗?一根针刺下去,“chua~”老中医模仿得绘声绘色,吓得黎念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