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清抿了唇不说话,过了很久才点头道:“好。”
父母的面子她不得不顾。
年节里积下的仇怨,可能十二个月都无法消散,待到来年的重聚又会被翻出来,进行新一轮的审判折磨。
既然下了决心要忍,她就不愿这么快进去,于是就近踱到了茶花树下,伸手揪着像被油沁过似的叶片。
很快地上就聚集了一滩碎叶。
这是一棵白色茶花树,大姨花高价从别处购来的,但外婆很不喜欢它,每次只要见到它开花便会折下扔到远远的。
她认为白色是不吉的象征,花开得越好,应谶着她的生命也快枯萎了。
人总是嘴上豁达,实际对死亡非常恐惧。
大家商良过要把它移栽到右侧的坟地里,但总是抽不出时间,即便现在就坐在屋子里围着火炉聊天。
筱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容不得纹清松一口气,她很快又带着刁昕出来,两个人站定在她身边,默默观测着她的反应。
纹清没好气道:“没见过人发脾气么?没有我,谁还能衬得你们乖巧懂事有出息呢?”
刁昕笑道:“纹清,你又来了,你也很有出息呀,豪车随便坐。”
纹清噌地回过头:“不要乱说话。”
刁昕撇了撇嘴:“我没有乱说,你不是已经邀请人家来做客了吗,反正大家都要看到,我何必多此一举。”说到这里,她凑到纹清眼前,一双爱笑的眼睛弯成了线:“看我够义气吧。”
“刘烁要来吗?”乍然听到这个消息,筱影瞪大了眼睛。
纹清懒得解释:“没有的事。”
刁昕随口问道:“刘烁是谁?”
筱影正要说话,身后有人猝然招呼:“大家快进来吃饭吧。”
纹清还未有动作,就被两个人架着,强行往屋里拖去。
她本来还很生气,这下反倒要生笑,因为这场面实在滑稽:“好了,好了,我自己会走。”
两个人放下她,但都堵住了后路,就怕她突然反悔又悄悄离开。
就跟这幢传统的寨楼一样,杜家的人也十分传统,开席时照例要男女分坐,但长辈和有出息的小辈,自然能荣幸的挤入气派的大桌。
仿佛就是千百年来都奉行的家族规则,没有人对此提出过异议。
纹清食不下咽,挟了两筷子凉菜,眼睛盯着那大桌上与人拼酒的男人,恨不得把碗里的东西统统倒到他头上去。
在众人调侃他与纹清准备什么时候订亲时,他看向纹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语焉暧昧:“这要看纹清的意思。”
纹清扯了扯嘴角,正要说话,一旁的刁昕把手放在她大腿上狠捏了一把,满脸狰狞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行事。
纹清只得吞下苦果,闭上嘴不执一言。
席宴过半,舅舅带来的好酒一扫而空,众人未得尽兴,转而开始打起埋在墙根那两坛陈年老酒的主意。
刁昕,纹清,还有筱影三姐妹出生时,父母皆在寨楼西边的墙根满了一坛烈酒,只等她们出嫁的时候挖出来宴客。
刁昕的那坛酒早在两年前就已挖出。
现在他们寻找的,应该是纹清那一坛。
酒喝了,好像一切事情都要成定局一样。
纹清看他们兴奋地找着锄头和铁锹,不知该表现出何种反应,只觉得整个人木木然然的,心里想的也尽是些无关的事。
刁昕见状担忧道:“纹清,我不拦你,你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免得以后后悔。”
纹清张了张口,突然问了一个在两人看来都很奇怪的问题:“我小时候,是个很坏,很自私的人吗?”
刁昕和筱影对视了一眼,不敢说话。
纹清急了:“说啊,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前的事我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筱影拿着筷子在碗里扒拉着,好一会儿才豁出去般:“你以前很霸道,不喜欢谁就伙着别人一起欺负她,村子里谁都不敢惹你。”
“我……”纹清简直不知道该反驳还是一笑了之,因为这实在有违她的认知,也和她从小到大的记忆完全没有重合的点:“我承认我小时候是很顽皮,但我重来没有欺负过别人,而且孩子之间小打小闹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也许对你来说只是小打小闹,对别人来说,并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