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刘老伯仓皇和愧疚的眼神,元安一时语塞,一个纸糊的娃娃,一个莲子种出来的童子,哪个都听着不像人。
“你若信我,便种下那颗莲子。”元安避开回答,只是许诺:“我一定会找出带走水生的那家伙。”
然后提着他的脑袋登门致歉。
事不宜迟,元安打算先与柳折清会合,然后去殷山见识这尊宝币娘娘。
刘老伯将元安送出院落,目送他走出好远,合上门侧身时,腰间赫然露出一枚铜板。
落水七天的水,人泡也该泡涨了,哪能活蹦乱跳出现在眼前,他害了人家,若是能以命抵命也值得,更何况他还有几年活头,人家年纪轻轻,正是大好年华。
“娘娘慈悲啊!”刘老伯嘴里念叨着,终于心满意足笑了。
——
话说元安寻遍柳折清常去的地方,酒馆、茶楼、甚至红芳倌,都没有见到柳折清的人影,最后赶在日落前拎了一袋柳折清爱吃的糕点回了家。
谁料还未进屋,就听到柳折清拉长嗓音喊道:“长陵啊——你去哪儿,饿死我了!”
柳折清懒洋洋窝在椅子里,两条腿搭在茶桌上,手里把玩着一个金灿灿的东西,异香扑鼻。
“你身体怎么样了?”元安心头一紧,他本想与柳折清商量三山镇的异状,却发现柳折清面色苍白,不过是一日不见,竟仿佛清瘦了许多,锦袍也衬得松垮。
“鬼界溜达了一圈,这具破身体也算是遭了老罪喽。”柳折清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停顿许久,在元安担心疑惑的眼神中,眼含哀怨地说道:“五天!饿了整整五天!”
“咳——我没料到你还没吃饭,只买了些糕点,你先垫垫肚子,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元安有些尴尬,他吃了柳折清那神仙丹药,一点没饥饿感觉,也没想到柳折清早早醒来,却还空着肚子。
想到柳折清几日未进食,元安来到厨房生火煮米粥,切了风干的腊肉和香菇丁放进去,又现杀了鸡,掏空内脏堆满晾晒好的果干和野蔬,用泥巴裹好后扔进炉灶烤,这都是山野之物,谈不上珍稀,可也别具风味。
没一会香味就飘满屋,元安端着热锅和菜出来,柳折清眼巴巴看着元安乘好粥分给他,尝了一口,米粒煮的软烂,混合配料的咸香,极为开胃,而鸡肉则是表皮酥脆,肉质鲜嫩,植物的清香中和了油腻,显得更加爽口。
元安为柳折清倒了一杯温茶,温和说道:“柳兄慢点,你于我救命之恩,海味做不到,山珍倒是不缺,豆腐若是日后不想吃,也不用勉强。”
柳折清筷子一顿,擦擦嘴角故作矜持:“好说好说,什么烹熊掌、泡鹿茸、炖燕窝是该都来一点。”
眼见元安一壶茶水就要泼在自己脸上,柳折清话锋急转:“当然豆腐也不能断,山珍吃多了容易腻味。”
两人插科打诨一阵,元安见柳折清虽然气色不佳,但没有别的不适,吃饱后唇色也比刚才红润,看不出什么异样。于是问了他入画之后的事情,这才知道哀帝和刘沙居然都坠入澧水,他最终吐出一句:人鬼殊途,可殊途同归。
犹豫了许久,元安还是把路上三山镇众人古怪行径,以及刘老伯说的宝币娘娘等一番事告诉柳折清,担心柳折清的身体,元安叮嘱道:“明日我去殷山庙里看看,你在家好好修养。”
“你救不了所有人。”柳折清摇头,望着元安的眼神有些怜悯,他问:“你猜我今日白日干嘛去了?”
“我把谢真如、魏家女打发走了,然后挨个把那些孩子送到家门口。”柳折清嘲讽笑了下,语调奇怪:“多有意思,没有一户人家肯把孩子领回去,他们有的说不认识、有的说祭品不详、有的说他们的孩子已经死了。”
“把这些东西扔在街上和丢在鬼界何异?我就把这几个孩子带到柳家去,让管家安排人照顾几日。”柳折清挑了块骨头,用牙齿一点点咬碎,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柳折清咧嘴一笑,牙齿闪着寒光:“不信命方有一线生机,可认了命的人你救不了,这世间大多数人,信神信佛信命里劫数,哪怕亲骨肉也可舍弃,是生是死都是定数。
“说话就好好说”元安皱眉,一提命数柳折清就发癫,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天色渐暗,元安点燃一根蜡烛,用手半拢着,以免被风吹灭,光影打在脸侧,显得格外沉静:“我不管命不命的,我只做我该做的事,我不信没有这场荒唐的祭祀,父母会轻易丢弃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