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周身发冷,意识混沌,分不清此时到底是真的死了,还是还有一口气,只能感觉有人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迹,给他喂下一颗奇苦的丹药,他喉咙剧痛,全凭一股求生的意志生生吞下去,随后便陷入漫长的黑暗。
“呆子,不过是半天没见,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那人幽幽叹了口气。
元安再次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所处在一座山洞,他躺在干草和鸟羽堆上,洞内点着火堆,倒也没有那么冷,身上披着一件鸦青色披风。
他摸摸喉咙上的伤口,两个血洞已经结痂,除了身体乏力竟然没有别的不适,心中暗叹,这回可是又欠了人家一条命。
“终于醒了,再不醒我就只好把这整瓶丹药灌下去。”柳折清斜倚在洞口,语气无奈地抱怨,神情却仍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柳兄的丹药活死人,千金难求,我若是再不醒就不知好歹了。”元安想着之前弄碎了柳折清的玉环,又吃了人家救命的丹药,头疼怎么偿还这恩情,摸索了下身上家当,浑身一怔。
“哎呀呀,不好意思。”柳折清正等着元安发现身上的衣物不见踪影,此刻歪头一笑,言语轻佻:“你那身衣服全是血迹,我看实在是要不得,就全给你脱下来扔了。”
“为了救你,我可是当了回登徒子,你可得……得对我负责啊——”
仿佛是在怀念当时肌肤温热细腻的触感,柳折清的指尖在袖笼里轻轻地描摹,眼神幽深缠绵,宛若银钩牢牢钉住了元安。
元安只觉得柳折清又犯了痴症,痛苦地闭上眼,赶紧躺下身,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干咳一声答道:“柳兄救命之恩,我定当涌泉相报,日后一定鞍前马后伺候着!”
“我要个小厮有何用?”柳折清嗤笑一声,见他不应也不急,转而询问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鬼地方的?还被咬穿了喉咙,若不是我来得及时,只怕是神仙也难救。”
说到后面,声音愈来愈冷。
元安想起出发时的豪言壮语也不免心虚,只好把掉进邬江之后的来龙去脉都讲给柳折清,最后担心地问道:“你怎么来了阴间,还能回去吗?”
“我只是三魂一魄入了阴间,回去倒是不难,只不过你肉身入阴间……”柳折清沉吟半晌:“我的法子你用不了,你杀了婴喜的白虎,此妖喜怒无常,只怕这条路行不通。倒是那水鬼所言有几分道理,若真是能寻到那杉木,倒可以试试。”
元安一边感叹柳兄深藏不露,三山镇的纨绔子弟居然能够阴阳两界穿梭自如,一边想到此番见闻,除了人间鬼界,不知还有多少境域,当真是天地浩大。
元安不再深思,只是提醒自己身处鬼蜮必定得万分小心,不可再拖累了柳兄,接着问道:“我听那水鬼说那杉木生长在若水之滨,这若水之滨又在何处?我昏迷了这么久,怕是赶不上娶亲之时。”
“你当自己睡了多久?”
“三天?”元安迟疑地猜测。
“若真是三天,留这劳什子有何用?不如全倒进邬江。”柳折清将那瓶丹药随意抛给元安,叮嘱道:“收好,此番鬼界凶险,留着保命。”
不待元安推辞,柳折清便走出山洞。
元安摸摸鼻子,在脚边找到一套备好的干净衣服,没有平日柳兄衣物的熏香,只有干净的皂角味。等他穿戴整齐,也不知道这瓶丹药藏在哪里才安全,只好还是揣在胸口。
元安心里发笑,只觉得日后衣物得缝个暗袋,专用作放柳兄的东西。
他下地之时,只觉神清气爽,暗忖这丹药当真是好物,只可惜柳兄将它当做茶铺里的糕点随意送人,对不起它身价。
等他走出山洞才发现这座山洞约在半山腰,逾地百尺高,浩浩汤汤的澧水在脚下奔流。柳折清左手持一件袖珍罗盘,右手背负身后,衣袖飘飘宛若仙人,而罗盘指针竟是一截尾指指骨,莹润如玉,指向西北方。
柳折清回头神色一怔,元安往日里总是一副猎户利落打扮,身着玄色短打,脚上蹬一双革靴。如今换上宝蓝翻领锦袍,腰束蹀躞带,臂鞲收袍袖,背一把黑色长弓,当真是郎艳独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