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呸!这丁点大破地方能有什么大事?你这胆子是越老越小。”刘氏年轻时颇有悍名,叉着腰问:“外面怎么了?”
刘老汉摇摇头不肯多说,惊惧地望了一眼头顶的圆月,月光仿佛也不如刚才明亮,蒙着层黯淡的血色。他推着妇人进了屋,沉声道:“进屋,看好咱家水生,今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回想到刚才那一幕,他打了个寒战,颤声说道:“这几日你留心,若是……若是街上掉了铜板,万万不可捡,这无主之财咱们取不得。”
话音未落,门外竟又传来孩童咯咯笑声,屋内蜡烛却是无风自灭了,青烟过后,屋内黑沉沉的。
刘老汉与妻子对视一眼,咬牙道:“别说话,睡!”两人钻进了被窝,却是睁着眼,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停息的铜板坠落声仿佛压在了刘老汉心坎,黑暗中隐隐约约有无数人的窃窃私语和悉悉索索的声响。
好一阵子,突然“哐,哐,哐!”的脆响压过了那铜板声,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敲着锣喊到:“平安无事——,平安无事——”
周遭的声响突然安静了下来,原来三更天到了,月光又从窗缝照了进来,刘老汉心想,这是结束了?终于耐不住困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好一会儿,屋外一只小手轻轻叩了木门,无人应答,一枚铜板从门缝钻进来,哧溜一下无声地滚进了床底黑暗之处。
——
三山镇早市人流如龙,刘老汉推着小车在巷口叫卖豆腐,他今儿个嘴里照旧慢悠悠地吆喝着,眼睛却忍不住偷瞧着路上行人。
可大家谈笑自若,跟往常没什么区别,更没人提到昨夜那场钱雨,刘老汉有些疑心莫不是昨晚发了场臆梦?
“刘老伯,我要两块豆腐。”元安随手抬高竹篾斗笠,露出张瘦削俊朗的面孔,从洗得发白的衣兜里摸出六个铜板递过去,惊醒了仍陷在昨夜回忆的刘老汉。
“好嘞,这就给你装上。”刘老汉回过神来,一边麻利地包好豆腐,一边乐呵:“这是给柳公子准备的?好好一个公子哥豆腐吃了半个月了,也不换个花样?”
元安接过豆腐,想着不如饿死那个不知廉耻的家伙,一挑眉坦然道:“老伯家豆腐滑嫩可口,柳兄就好这一口,亲自点的名。”
“哈哈哈小老儿这豆腐用料纯正,柳公子喜欢自是再好不过,只是也得搭配些别的样式。”刘老汉笑眯眯也不拆穿元安故意刁难柳公子的心思,有些犹豫,终是问出了口:“你昨夜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元安动作一顿,琢磨着回答道:“昨夜一更天外面好似声音嘈杂,但柳兄说是起风了,让我不必去看,怎么?老伯昨夜听到了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刘老汉连忙摆摆手,“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原就是一阵风。”
元安深深扫了刘老汉一眼,没有多言,只是压下帽檐,拱手道别。
刘老汉有些可惜看着元安挺拔劲瘦的背影,这孩子幼年丧父,孤儿寡母生活清苦,多亏跟着村头的猎户学了射术,在山里逮着些猎物补贴家用,平日里靠着邻居的接济也能撑下去,可等到元安好不容易束冠取字,元氏又去了。
又想到近日离谱的传言,刘老汉摇摇头,叹了口气,也不知是谁乱嚼舌根,说柳公子痴缠着元安,两人在小书房里衣冠不整,被发现后柳公子抱着柳老爷的大腿失声痛哭,说什么在天要当一对鸟,什么在地要做一棵树,柳老爷一口气没喘上来,拎着棍子就把柳二撵出了柳府。
元安这孩子是他从小看到大,最懂事不过,可惜元母去世后,被个疯和尚缠过一阵,虽然学了识文断字,但是性子越来越冷淡,不爱与人交往,可过往的这些老邻居逢年过节哪个没收过元安送的猎物?
走过了巷口,元安停下脚步,面前躺着一枚铜币,这枚铜币与普通的铜币无两样,只是颜色似乎更暗沉一些,就这么躺在人来人往的街巷上无人拾取。
元安神色莫名盯了一会,弯下腰捡起来铜币,扑哧一笑:“哪儿来的散财童子,菩萨心肠啊……”
与先前捡到的七枚铜币放在一起,元安临时起意,又转身朝着茶点铺走去,背后影子似乎在烈日下快速扭曲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