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降至,又要飘雪。今年倒与往年不同,已近腊月却还没飘雪。天气冷了,周宅府上的人都躲在屋子里取暖,除了有些下人们少有走动。西角门却闪着两个身影,一粉一绿,呵出白气。
穿绿的云栽将臂弯里的竹篮往粉衣少女跟前凑了凑:“姑娘快看,都买回来了。”
周樱将红布揭开朝瞧了瞧,脸上顿时生出了悦色,高兴地抱住云栽,“买了这么多,够了够了。”
云栽亲昵得搂着周樱的臂弯,笑着说:“好了好了,我们先回去,等晚一些我们再出来。”
说着二人护着竹篮有说有笑得回屋了。等到夜深人静,寒风袭来,将人们都吹进了被子。周樱和云栽却趁着月色鬼鬼祟祟,贴着墙壁往前张望,确定角门处无人看守,才提起裙袍下摆,踩着青砖缝隙往东南角挪。
终于寻到一处府上荒地,却打远看见不远处有一亮光,二人踌躇不定,连忙躲了起来,看见那亮光忽明忽暗,空气中飘来焦味,待那亮光完全熄灭,一人影站起身来朝前院走去。等那人走远,二人大着胆子去前面一探虚实。
“姑娘,那人走了,没事了。”云栽说道。
“这么冷的天那人在这干什么?”周樱问。
云栽一笑,说:“说来也巧,姑娘要做什么,那人刚便做了什么。”
周樱走到跟前看了看,只见碎石坑一片焦黑。
“这是...”她伸手触碰尚有余温的灰烬,指尖沾到半片未燃尽的锡箔,金漆勾勒的莲花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这往生钱和她手中的一样。
“难道今日府上也有其他人祭奠亡亲吗?”周樱苦笑了一声,继续说:“同是天涯沦落人呀。”
她从怀中拿出火折子,火苗却在颤抖的手掌间忽明忽暗,往昔的回忆浮上心头,心中的悲恸终于抑制不住地袭来,她将头埋在臂弯中抽泣起来,不知晓的还道她是被火迷了眼。
云栽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周樱低头把脸放在衣袖上随意地擦了擦,“那年就是这样,我捡了一堆柴火想要给娘亲取暖,可是折了五六根火彩,就是点不着那柴火。”
云栽皱紧了眉头,接过周樱手中的黄纸,“姑娘我来。”
周樱摇摇头,双手颤颤巍巍终于点燃了黄纸。
“阿娘...”她低声唤出口,面前的火光越烧越亮。
“阿娘,今年你过得好吗?莺儿想你了。我现在在周府,周干……周老爷和周夫人对我都很好,以前我们没钱买炭,今日我多给你烧点钱,冬天到了,你可要多备着点,可不能再受冻了……”
她眼睛通红,被火盆里腾起的烟雾熏得眼睛发疼,周樱却不眨眼,她怔怔地看着窜起的小火苗,泪珠坠在黄纸金箔上,把莲花纹晕染成破碎的涟漪。
“娘亲收钱...”声音哽咽堵住喉咙,她索性抓起整叠纸钱按进火里。
“娘亲,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周樱喃喃开口却不将话说尽说明。她盯着火苗,像虔诚的信徒在默问,追寻一个答案。
突然,发间的簪子突然坠落。银簪尖端插进灰烬堆里,溅起了几点星火。
“是您吗?”她侧身向前,又抬头望着四周,只见半轮明月。
周樱顾盼着,却发现地上一张被烧毁的碎纸片,周樱捡起来细看,只见上面画着各色画符,往生咒的最后署名虽被烧毁但依稀可看出——秀娘二字。
周樱心跳陡然加快,后颈渗出冷汗。难道刚才那人也是在这天祭奠秀娘,周樱心中猛地一震,周干爹……除了他还能有谁?刚才那身影分明就是男子的身影。
周樱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安慰,在清水巷,自她晓得男女情事,她便觉得周坤只是和其他人一样,只是个无情嫖客。所以当秀娘魂归故里之时,她只觉得周坤能接她入府可能是因为她是他的私生女。可是现在,三年期满,他还能想给旧时故人烧钱祭奠,周樱心中产生奇异的感觉,是她替秀娘而感到的欣慰。
最后一张金元宝化为灰烬,云栽便利索地将灰烬踢进碎石缝。将现场收拾处理好之后,二人便往回走。
回到了屋里,却见大门敞着,二人心生好奇,云栽喊来露种,严肃地“不是说要把大门上锁吗?怎么还开着?要是被府上的人发现姑娘偷偷烧纸钱被人抓住怎么办,那年大小姐可就是差不多这个十日走的呀。”
露种委屈得摇摇头,朝屋内一指。只见周檀渊在躺在榻上,剥着橘子,一瓣一瓣地往嘴里送。
周樱皱起了眉头,嘀咕着,“他怎么来了?”
露种摇摇头,小声说道:“你和云栽出去之后不久,我们就将大门栓上了,谁知道过了大概一刻钟,就听见三公子在外敲门,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假称说姑娘你已经睡了。可谁知道三公子将门敲得越凶了,我们招拦不住,只能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