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劈里啪啦得响,人们都喜出望外,一窝蜂朝门口跑去,捂着耳朵看着接亲队伍浩浩荡荡得回来。唢呐吹得比鞭炮声还要响亮。
周柏渊坐在高马上,红袍加身,拱手向两侧人群道贺,春风得意。到了周宅门口,跳下马来,周府的人早已经准备好,嘴角长着痣的胖媒婆递给周柏渊秤杆,周柏渊挑起轿帘众人都翘首以盼。新娘云鬓间九凤衔珠步摇轻晃,织金盖头下露出一截玉似的下颌。她递来的指尖染着凤仙花汁,周柏渊广袖下的手掌早已沁出薄汗。在周柏渊的搀扶下,新娘跨过火盆,踩碎瓦片,一路被人们拥着进了周府大堂。
文雁娆和周坤早已坐在高堂等候,二人看着一对新人,欣慰含笑。司礼官拖长的尾音惊起檐下铜铃,新人面朝天地桌行稽首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突然人群中尖叫了起来,声音刺耳——
府上办喜事下人们有悲有喜,要是碰上在前厅的差事是最好不过了,不仅可以凑热闹,接待宾客不过动动嘴皮子,人鱼混杂,偷摸会儿鱼也无人知道。最怕的就是在后预备的差事,百桌的宴席吃食,忙得叫人像被抽的陀螺,不得有一刻间隙。
秋啼在厨房争着干活,放下红豆,又拿起碾磨。摆了烧鸡,又捞了金鱼。她的鬓角已经浮起薄汗,正准备揭锅,却被一双手按了回去。
“今日吴嫂子不是让你去前厅侍候茶水的吗?你怎么不去?倒茶水可是轻松,在这后厨干什么。”
秋啼推开她的手,热气氤氲蒸腾上来,“我想在后厨帮忙,这里忙不过来。”
那女人斜瞅着歪嘴看她一眼,说:“呦,就你心善,我们都是些好吃懒做的滑虫了?”一边说着一边将秋啼手中的蒸笼夺过,说道:“去去去,让你去前厅就去前厅候着,哪那么多事儿?装什么好人,谁人不晓得你为什么躲在这后院?”
一旁的几个媳妇丫鬟听着也开始起哄,推搡着秋啼,将她推出门外。
“快去,刚菅春还跟我说前面端茶递水应付不过来呢。再等会儿,也该上菜了。你过去就去找她。”
秋啼无奈只得前往,她知道这群媳妇丫鬟就是想看她的笑话,让她亲眼看着大少爷周柏渊迎娶新妻。看她如何难受却还要陪笑。
红得刺眼,热闹得震耳,就像是万箭穿心一般,秋啼看着恍惚,险些站不住脚。她正恍惚地瞧着,眼光可以避开最热闹的人群,却还是让她瞧见了那晚一直没有等到的人。
她偷偷倚在朱漆廊柱后,喜娘嘹亮的赞礼声刺破喧天锣鼓,她看着周柏渊卿手握红绸步步踏过万字锦地毡,她的指甲深深掐入红木,想要逃开,却还是鬼使神差来到了正堂,躲在人群背后看着。
“一拜天地……”秋啼瞧着新人,那背影那么熟悉,恍惚间像是回到那年除夕的西跨院,周柏渊和秋啼都穿着红袄,满天霞光,灿若神明,二人举着一杯桂花酒交颈而饮。
“喝了这……”周柏渊的声音犹在耳畔,此时却被喜婆的声音拉回现实:
“喝了这交杯酒,
金银满箩斗,
麒麟送贵子,
福寿双全有!”
秋啼想要转身逃走,却因为一个顽童乱入,人群拥挤向前到倒去,烛台倾倒的刹那,秋啼踉跄后退,腰间褪色的同心结穗子勾住了案头红绸,满堂嬉笑戛然而止。
滚烫的蜡油顺着虎口蜿蜒成血痣形状,在她身旁的命妇攥着她手腕惊叫:“对不住姑娘,你的皮肉都烫白了!”可秋啼却感知不到手中的疼痛,她顾不得抬眼,只想起身就走。
“新妇的翟衣脏了!”一个小丫环尖声戾气地喊着,人群骚动起来,秋啼趁机抽回手。蜡油混着血水从指缝滴落,烫伤的皮肉烙出青烟。
一片混乱之间,秋啼还是对上了周柏渊的目光。他本没有认出秋啼,只伸手想要将她扶起,此时他却退缩了,他收回那双手。他迅速瞥了一眼秋啼的手伤,眉头微皱,他躲开视线,然后将新娘扶起。
秋啼趁着这档,飞快地跑了出去。风波已过,身后又是喧嚣。她想要赶快逃离这里,可是早有人已经盯着她看了许久。一个丫鬟走来,重重在她的肩上一拍,说:
“躲在这偷什么懒?宴席快开了,快去帮忙去。”那丫鬟磕着瓜子,好不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