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洛初一身华丽的玄衣礼服,坐在杀生丸身边,冷眼旁观。
政治如同冰冷的白刃,划过血肉之躯如同砍瓜切菜一般随意。
赫连洛初手无缚鸡之力,想要反抗却发现毫无办法。唇角流下鲜红的血迹,被杀生丸死死的护在怀里。她透过玄色的衣摆缝隙,看到了人间炼狱,血肉横飞,哀号遍野。
泪水夺眶而出,她看见了身怀六甲的堂姐被长剑贯穿,眼熟的老人垂下双手,孩童的尖叫,男人的嘶吼.......
玄帝四十年。玄帝鸩杀三国贵族,耄耋老人、襁褓孩童一个不留。
金乌下山,昏暗的光线让原本华丽的大殿显得冰冷残酷。
杀生丸跪在大殿之下,腰背挺直,却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如此无力。台上是端坐的皇帝、皇后。
皇后衣衫庄重,远远望去,如同桌上的菩萨,“赫连洛初是赤帝嫡系,罪在不赦。”
杀生丸声音坚定,“她是儿臣的妻子。”
皇后叹了口气,道:“我们灭她全族,她只会恨我们入骨。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师承元一道人。”
杀生丸沉默的跪着,银白的头发散落身后,随风而动。
一个高髻宫人进来在玄帝白青耳边说了些什么,便悄然退了下去。
玄帝清咳一声,打破了满室寂静,“你一定要保下她?”
杀生丸重复道:“她是儿臣的妻子。”
“罢了。”玄帝道:“既如此,寡人便成全你,回去罢。”
杀生丸眼底闪过喜意,可是随之而来的便是——惶恐。
杀生丸骑马回府,迈入正院,只听见丫鬟婆子惊慌的声音传来。他快步穿过游廊,眼前的情况让他心底一沉。
丫鬟婆子端着盆子进进出出,花香掩不住盆子里的血腥味。
杀生丸不顾身边人的阻拦,走到床边,赫连洛初的面色雪一样的白,虚弱的似乎随时要随风而去。
太医尽力诊治,杀生丸站在一旁。
深夜。
“到底是怎么回事?”杀生丸坐在太师椅上,眼底是明显的青黑,金眸暗淡,带着血丝。
太医斟酌道:“王妃,有孕在身三月。只是——怕是吃坏了东西,落了胎,以后怕是——”
杀生丸抬眼。
太医像是被猛兽盯上一般,低下头,咬咬牙道:“无法再有孕了。”
“还有吗?”
太医道:“王妃被人下了化功散,一身功力尽散........”
赫连洛初艰难的睁开眼,守在床边的杀生丸被惊醒,忙道:“你感觉如何?”
赫连洛初扭头闭眼,泪水划过皮肤浸湿了枕头。
沉默的拒绝。
说什么呢?
说你父亲如何诛我九族?你哥哥如何杀我父亲?你母亲如何灌我化功散?还是说,我如何吃下药物流下我们的孩儿?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事已至此。
杀生丸守在床边,看着她秀美的侧颜,阳光透过窗棂帷幔在地上洒下金色的光茫,温暖而美丽,只是屋里的两人咫尺天涯。
杀生丸艰难道:“你与我在南元洞一起长大,十几年未——”他语气几近祈求,“我们、我们.........”他突然问不出孩子为什么没有的问题了?
何必问呢?他知道答案。
赫连洛初听见他温柔的声音,泪水突然喷涌而出。
三个月后。
“红莲开了。”赫连洛初倚在栏杆旁轻叹道。她面色苍白,似大病初愈,动作轻柔的摘下一片莲叶,拔下头上的簪子在上面画些什么。
一个女官打扮的人走上前来看了几眼。
赫连洛初讽刺道:“怎么?天天盯着我,还怕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造反不成?”
女官木头人一般死寂。
赫连洛初看向湛蓝色的天空,白云柔软的棉花一样。
那件事之后,玄帝皇后、不!是唯一的皇后娘娘,派来了不少宫中之人,整日跟着我身边,片刻不离。杀生丸整日去朝中,忙着安抚两国百姓之事。我很少看见他,也不想看见他。
听说,我的父亲荣亲王被追封,葬在落凤山,风光大葬。其他人因为“急病”暴毙。各自安葬罢了。
她握紧了腰间的玉佩,青色的静脉在愈发苍白的皮肤间愈发明显。
近日,玄帝大肆分封,四处喜气洋洋,不时有鞭炮声响起,吵得人心烦意乱。
赫连洛初清咳几声,被扶到屋子休息,盖上被子。帷幔遮住了光线,屋子里暗沉沉的。
终是,不甘心啊!
可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去带兵造反?可是士兵从哪里来?玄国兵强马壮,我要如何反抗?带着人去,送死吗?天下刚太平啊——
我去刺杀报仇?
赫连洛初看着自己虚弱苍白的手腕苦笑,还是要说姜还是老的辣吗?杀生丸的母亲还真是......算无遗策啊!
皇帝最怕什么?最想要什么?
......
最想要什么呢?
赫连洛初半梦半醒间,忽然梦见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下葬。她忽然睁大了眼睛,伸手捂住自己颤抖的嘴唇。
无声的笑着。
是时间!
是寿命!
他们都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