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有一话本在坊间广为流传,不知你可曾听闻?”
自中秋那夜约莫过去三月的某日,散朝后的沈容青并未直接打道回府,而是调转车头去了昭阳殿,美其名曰顺路向二皇子讨口热茶。
“不曾。”萧望川装傻假作不知,只是这种水平的伎俩到底瞒不过沈容青。
“我还不曾说是哪出戏,你便回的如此快,若说不是心里有鬼,我自是不信的。”
捧着热腾腾的手炉,他睨了萧望川一眼,慢悠悠说道,“那话本我一瞧便知是出自你手,不过想来应当还离不开有晏宁的手笔。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因着先前从未有过以求仙问卜为题的话本,故而深受百姓所喜,民间也由此一时兴起了修仙的热潮。可惜仙法未成,反误了耕织,前些时日陛下偶与我谈及此事,模样甚是苦恼。”
萧望川静静地听着,既不回话,面上也看不出有什么别样的情绪。
这事说来也不复杂,不过只是他将自己在修真界的经历给进行恰当简化,再借万晏宁之口告知于坊间的写手,将其改编为话本后在酒肆茶馆中进行大肆传播罢了。百姓们听腻了才子佳人的戏码,难能听得如此一出新鲜戏,加之万晏宁替他寻来的写手本就笔力深厚,想不风靡开来都难。
兜转了一个圈子,换作旁人是绝难挖出他这个自始至终都从未露面的“幕后黑手”的,但沈容青不同。
因为这个故事早在萧望川最先来此世界时便已谎借梦境将部分告知与他。
“唉,难为你废如此大功夫”沈容青叹出一口气,“说说吧,为何要如此,偏还要叫我知晓是你所作为?总不能是觉着梦境太过惊奇巧妙,舍不得独你一人所有,故而不惜大费周章也要与天下百姓共享。”
“阿青,你喜欢你现在的生活吗?”沉默半晌,萧望川嘴角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答非所问向沈容青抛去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如果年年都能似今朝这般天下安定,百姓安居富足,那我想,我定是欢喜的。”沈容青被他问得一愣,反应过来后还是耐着性子回道。
“我也喜欢这样的日子。”萧望川点点头,“可是我没有时间了,我没有时间了阿青。”
“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你,而今你所见的,所听的,所拥有的,三十多年来所生活的每一日,每一夜,都是假的,你会如何作想?又或者,你还会想继续下去吗?”
抬起头,萧望川朝他投去一道审视的目光。沈容青捕捉到他言辞中的凝重,于是也不将这听来荒唐的胡话当作戏言。
“你是想告诉我,如今的你我,如今的天下,都不过只是我的一场黄梁梦?恕我难以置信。若依你所言,那真实的世界又是什么样?莫不成是同你话本中所讲的修真界一般模样吗?”
“我若说是呢。”萧望川深吸一口气,嘴角还是秉着笑时的角度,可眉眼却是不由自主地耷拉了下去,整张脸半是喜,半是丧,瞧上去有些滑稽可笑,“你会信我吗?”
“这太荒唐了,简直是疯了。”思虑过后,沈容青摇摇头,没有应下。
“我知道。”萧望川重复道,“我知道单凭三言两语你很难接受我说的事实,但我必须带你一起出去。”
“我原想帮你一点点记起。”他喃喃自语说,“可当我得知身处此间,往日的记忆便会不由自主地被一点点抹去后,我等不及了。”
萧望川站起身来,冲到屋内,抱出来厚厚一沓宣纸,旋即重重地放在二人面前的石桌上。
“这些,是我先前整理的,有些地方我怕自己讲不清楚,就先用纸笔记了下来。今日你既来了,便帮我把后半程的故事带与万眠宵。”
随后也不等沈容青出言道好,他便顾自将文章内容讲了个大概。在他口中,故事最终停在了主角阿川与阿青被困铜镜世界中,连带着修真界的秘密一同,再无有得见天日的一日。
“直接说出来未免太过刻意,等这折戏面世后,我就花银子找几个托儿,叫他们带头在坊间掀起一场碎镜的新风潮。就说......四方镜碎的那日,便是仙道重归世间之时。”萧望川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计划,“我也不认为修仙是啥好东西,但只从表面看来,它确实值得世人为其癫狂。仅凭我一人的力量还是太过单薄,可若能利用舆论,发动全国的百姓同我一道行事,不日,定能有所成就。”
“你不怕我今日走出这道殿门便会向圣上禀报此事?陛下只会当你疯魔,下令降罪于你,你可曾想过,若你被禁足于此,那么你所言之一切便都会付之东流?”
“你不会。”萧望川笑着摇头,“早在很久之前我就问过你,该如何唤醒那位青衣公子,你还记得吗?”
“记得。”沈容青颔首,如实对答。
“你说,依你对那位青衣公子的了解,他不是不想醒来,而是他不知道自己需要醒来。那么现在我要告诉你,你正是我口中的那位青衣公子。”萧望川一顿,目光坚定,“所以我确信,在我坦白这一切后,或许你仍会觉得荒谬,但你绝对不会阻止我的行动,对么?”
周遭的气氛在一瞬变得极为沉重,沈容青看着他灼灼的双眸,无端地觉着有些透不过气,心下莫名生出了避无可避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