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剑,一剑便荡平了金陵城内外数无胜数的万千魔修。
人们欢呼着,雀跃着,如痴如醉地追捧着。
在那难以匹敌的一剑之下,他们此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仿佛都不过是一场孩童间的玩笑话。
阿璨终于想通了为何那一日大师兄要让如此无能的自己活下去。
因为他知道,如果连阿璨都死了,那世间便再无一人会记得土龙门,会记得这曾育他成长的金陵城了。
他在这一片荒芜中宛若行尸走肉般游荡着,终于在某日,于一处死人坑中刨出了一息尚存的大师兄。
以及,一座前所未闻的灵石矿。
他们一同建立了天衍宗,看着这昔日的金陵城被一日日重建,更名为如今的燕城,而那一段被尘封而起的往昔岁月也随之成为了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这般和平的假象,一直持续了数百年,直至五百年后,为真相的水落石出而再次粉碎。
“巅国内似乎出现有魔修的痕迹。”庆元真人说道。
这是这五百年间他们再次提及有关魔门的话题。
“在何处?”那次战争过后,道同仙尊失去了自己的右臂与双眼,因为一并消散的剑心,他的修为一度难以提升,好在还有如此规模的灵石矿以作辅助。
“似乎......是一座边陲小镇。”庆元真人打量着对方的脸色,斟酌着开口。
“知晓了。”道同仙尊站起身来,握剑欲行。
庆元真人没有阻拦他,不料他却于半途遭至围堵。
歹徒没有对负伤惨重的道同仙尊赶尽杀绝,但待后者赶至时,那边陲小镇俨然已是化为了废墟一片。
亦如当年的金陵城。
当年的画面再度重演,道同仙尊一时不慎,走火入魔,多年仙途险些因此前功尽弃。
五十年后,他出关了。
出关那日,他听闻。
一处小型的灵石矿脉现身于那不知名的边陲小镇。
只是不比燕城,缺失庇护的小镇似那待宰的羔羊,为仙门百家予取予求,最终瓜分殆尽。
也正是那一日,道同仙尊再度亲身走入了那燕城之内的灵石矿。
在期中,他捡到了一块分外透亮的灵石块。
道同仙尊将其拾起。
上头赫然生有一处火凰纹路。
他终是恍然了,也终是疯了。
气归天地,气归天地......
灵山座座浩荡,原是生灵飘摇终焉归向。
幻境在这一刻彻底破灭。
在场众人这才意识回笼。他们不可置信的看向天际,好似仍在回味这一场荒唐大梦。
萧望川也一并醒了过来,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他也为这最后的真相感到震惊。
如果幻境是将旧日的实景再现,那这燕城中的那处巨型灵石矿脉原是以千年前的无数金陵城百姓与土龙门全宗的性命所凝成。
所谓魔门的进攻也好,仙家的默不作声,包括在百年后暗中出手阻拦道同仙尊赶去支援的行径也罢,不过都是为了满足自己那不为人知的一己私欲。
原来是这般吗?
正如千年仙魔之争的本质是为了掠夺这世间之“气”的资源,而仙家此举,也是为了从百姓及低等修士的体内掠夺气。
若戮尽一城百姓,纵然会生出部分怨气以壮大魔门势力,可相继的也定然会有极大部分的气在挣脱了□□的束缚后重新归于天地,而溢出的部分则是形成了灵石,可供修士取用。
不仅如此,仙家的修仙实为炼气,哪怕不借助灵石这等外物的辅助,每日为巩固修为所作的修行也正是采补天地之气。
萧望川此前从未好奇过这天地之气从何而来,只觉取之无禁,用之不竭,如今才晓得,这气,左右也原是源于万千无辜者的性命。
他忽而觉得有些反胃,偏头却又对上了顾渊嫌弃的目光,也是这才想起,自己竟还躺在某人的怀里。
“抱歉顾兄,我......”
话未说完,萧望川便一口呕在了顾渊的身上。
顾渊:“......
于是萧望川也是又又又被顾渊从身上甩了下来。
“抱歉顾兄,这不是真相太雷人,我的小心脏一时难以接受嘛。”他嘴上说着,还施了个小洗涤术替顾渊清洁,眼睛却片刻不离正中那高大而又年迈的身影。
如今真相已然明了,他不敢保证当年金陵城灭的内情清虚仙尊是否知晓,但面前这庆元真人对仙门百家及魔门滔天的恨意,他亦无可辩驳。
“前辈,晚辈自知罪无可恕,愿代家师受罪,而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萧望川上前一步,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那人影重而又重地跪下。
“好!好一个罪无可恕!”庆元真人自旧日的回影中回神,箭步闪身至萧望川的身前,扼住他的脖颈,质问道。
“既自知罪无可恕又为何而来?代师受罪又如何?我将你千刀万剐又如何?金陵城,金陵城的百姓能回来吗?师兄师姐能回来吗?”说着,他便收紧了手上了力道。
萧望川只觉得呼吸困难,脸上也因缺氧而涨起紫色,他不由自主地覆住庆元真人的双手,开始挣扎。
“咳...咳咳...前辈......”
感受到脖颈上的力量在逐渐加重,此时的萧望川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正是此时,立于他身后不远处的顾渊终于出手了。
他的右手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把光剑,一剑斩断了庆元真人的双手,救下了萧望川。
奇怪的是自那庆元真人的断手处流出的竟不是鲜血,而是团团黑雾,只一个眨眼间,他便再度生出了一双手来。
他看着自己新生的双手,若有所思,而后更多的黑雾自他的体内冒出,将其围住。待庆元真人再度现身人前之时,他已再不复先前那般老态龙钟,而是回到了年少时的模样。
也即那幻境中最开始所见的——少年阿璨。
看着自己如今的模样,也不知他再度想起了什么,嘴角竟难以自制地咧出一抹笑意,只是那笑瞧着不叫人感到亲切,而是徒生可怖。
“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喃喃自语。
“因为一切都已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