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掷地,以庆元真人为中心,四周顿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能量波动,其范围囊括方圆近百里,遮天蔽日的黑雾笼罩了燕城上空。
地崩山摧,土碎瓦解,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的,这破老头要做啥,搞这么大阵仗。”
万彦宁提着沈容青的衣领,运起轻功,趁乱赶到了萧望川的身边,看着他脸色煞白,说一句咳两声的狼狈样,忍不住补道:“喂!你别是要死了吧。”
萧望川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意思是你才要死了。
“所以他究竟想做些什么?”沈容青仰头,看着这不见天日的场景,适时地站出来,打住万彦宁,再次问道。
“我...只是猜想。”萧望川自地上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嗓音嘶哑。
“五百年前,得知真相的道同仙尊与庆元真人一拍即合,改写了本门心法,将魔宗心法残卷融入其中,虽然我暂时无法猜出他们是从何得到的,但这份有问题的功法为派中弟子修炼之后,将会于无意间阻塞他们的经脉,如此他们只剩下了两种选择。”
他轻咳一声,继续说道。
“一是锻炼自己的体魄,提升□□的承受上限,还有一种办法就是借助外物将体内过剩的灵力引出。”
话音刚落,沈容青当即联想到了什么:“籁道友曾说,燕城百姓所耕之米稻,皆由天衍宗弟子之灵力日夜浇灌而成,莫非......”
萧望川点点头,表示对他猜想的肯定。
“被污染的灵力借由百姓所必需的五谷杂粮进入了他们的体内,纵然只有细小的一点,但日积月累,代代相传之下,早已积攒到了一个相当恐怖的地步,只是这微弱的魔气终究是隐匿在了占据多数的灵气之下,这也是为何先前我的佩剑没能直接感应到。”
“慢着慢着”万彦宁出声:“可他图啥呢?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费了吧唧的搞这些花架子干啥?”
“我先前也不明白,但如今......我想,他应当是想重建当年的金陵城吧。”
萧望川已然平复过来,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正中那飞至半空的人影。
身边尚未反应过来的万彦宁还在喋喋不休地吵着。
“哈?这有什么关系吗?金陵城不是早就重建为如今的燕城吗?他还要重建个毛线。”
“不...不是......”萧望川念道:“他们是要重建一座,永不覆灭的金陵城。”
金陵何如,燕城又何如,只要人之贪欲永不停歇,终有一日,战争的硝烟会在燕城的上空再次飘掠,他护不住千年前的金陵,又何来自信护住不知来日几许的燕城。
仙家不可信,魔门亦不可信。
百年谋略,于今一日之际现身人前。
许是为了映照萧望川所说之话,当天际的黑雾盖去最后一线日光之时,自在场天衍宗弟子身上竟全数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红光。
浓烈的血腥味在这一瞬炸裂开来。
他们痛苦地哀嚎着,但也只一瞬,世界重归寂静。
因为他们失去了痛觉。
庆元真人将他们全数变作了活死人。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宗门之外,城内百姓,也陆陆续续地开始有人变作了满身恶臭的活死人。
“这就是你所追求的吗?前辈。”萧望川痛苦地闭上了眼,不忍直视这宛若人间炼狱的情景,沉声问道。
陷入癫狂的庆元真人只知顾自欣赏这如梦般美好的画面,在他眼中,金陵城正在为之丝丝重建。
天衍宗弟子的灵力,大都源于那座灵石矿,而那灵石矿的背后,却又是今时那一副副触不可及的模样。
他与师兄筹谋五百年,终于将这错乱的一切都拨回正轨。
他们不是活死人。
在庆元真人眼中,那是曾与他朝昔相伴的师兄师姐,是和蔼可亲的金陵城百姓。
他们都回来了,一切都回来了。
那段延续千年的噩梦终于在今日彻底瓦解。
他以如此方式,将梦中的希冀重现于真正存在的现实。
“如果这就是您所追求的真实,恕晚辈难以苟同!”说罢,萧望川御剑而起,同是飞至半空,冲庆元真人奋力挥起一剑。
强劲的剑气在须臾之间便为前人所瓦解,但仍有部分如愿击中了目标,在庆元真人的脸侧划开了数刀血痕。
却见庆元真人抹过自伤口溢出的血迹,而后放入口中,吮吸片刻,待到舌尖品到一丝呛喉的血腥味,他才冷哼一声。
“鼠雀之辈,尔敢媲弭日月。”
广袖甩过,妖风骤起。
萧望川本就极少御剑,受其影响,一时难以稳住身形,险些就此被掀飞出去。
留在下方作战的万沈两人也不见得多少轻松,他们肩背相抵,身侧俨然是不尽的活死人。
由两位仙人练就的活死人自然强于舟轻飏所制,大可与当年大梁皇宫之内许清平带来的那一批相媲美。
“*的,这玩意怎么砍不尽,越砍越多,要不我放把火全烧了试试?”
万彦宁对付活死人的经验只停留在那夜风月楼的黄字号间,她见萧望川一把火烧尽全场活死人,此刻便也想如法炮制。
“不可!”沈容青制止了他,他已然在许清平手下由此吃过一亏,如今又怎会放任万彦宁也因之折兵损将?
见沈容青执着,万彦宁只好放弃了如此念头,但光用刀剑去砍无疑只是杯水车薪。
扭头间,她又看见顾渊竟还若无其事地站于原地,正抱臂冷眼观看着这一切,奇怪的是却无一位活死人敢于接近他,好似全然不知有他的存在,只一个劲儿地往他们这处涌来。
瞧着顾渊不动,万彦宁还当他是被吓傻了,但又和他那不要脸的老相好一个德行,死要面子活受罪,不好意思出声求救。
“喂!那边的小子。”见顾渊看向她,她又在挥刀的间隙中抽空喊道:“啊对对对!说的就是你,我也忘了你叫啥。萧二傻子的相好,腿要是能动就快跑,出去之后随便找个山洞躲起来,别饿死就行,等过两天你婆家来人了,靠你这关系在,指定给你捞出去,你就得救了!”
可饶是万彦宁怎么叫唤,顾渊自始至终都是那一派巍然不动,要死不死的死样子,看的她是火气横生,却又忽而有些幸灾乐祸起来,幸好不是自己摊上这么个道侣。
“听到了没啊!能跑就自己跑起来!姑奶奶可没手再去捞你了啊!哎?”
自沈容青的视觉盲区里伸出一只手来,万彦宁此刻再去阻止已然不及,危机时刻,她只好一个飞扑,将沈容青压到在地,又将他护在身下,准备替他受下一击。
“*了。”她暗骂一声,可想象中的剧痛却迟迟未至。
万彦宁狐疑地回头看去,却见是顾渊立于身前,一剑破开了活死人的包围圈。
“吵死了。”他说道。
也不知他那把光剑是以何练就的,一剑下去,地上被分为两段的活死人当即不再挣扎,而是逐渐消散为了一抹灰烬。
霍!还是有点实力的嘛!万彦宁想到。
"去帮他。"顾渊再次说道,这个“他”指谁已不言而喻。
万彦宁也不多加推辞,拉着沈容青起身,两人相视一眼,当即先后抽刀抽伞,御至半空,火速加入了萧望川那边的战场。
走前,万彦宁还非要再加一句。
“要是打不过就跑哈!你丈人家会来救你的!”
顾渊:“......”
天际,剑光交错,速度极快的两人早已化为了两道虚影,只能听得“铿锵”数声。
萧望川还在苦苦支撑,他的修为本就不如庆元真人,更遑论入魔后的前人路数更为嚣张霸道,外界看来他们正是势均力敌,可他却知晓以如今自己的身体状况早已是强弩之末。
也不知道他们三个能不能跑不出去。
他这般想着,但随即又是一声苦笑,因为心知肚明这是一场恶战,想来他们也不会有多好受。
对了,上次回山时师尊又再给了他一块保命的玉牌。
不过那块玉牌早就在某次逛街市的时候给他塞给卖玉器的掌柜给磨成扳指了。没错,正是先前绕线将顾渊困在他身侧的那枚玉扳指。
至于那枚玉扳指去了何处。
自然也是在昨日定身顾渊的时候就悄摸着塞进他的衣兜里了啊。
这人说来也奇怪,要说萧望川大义吧,他又总做些上不了台面的混账事,犯了事也是第一个跑,可若要说他软弱惜命吧,遇上了事又三番五次地一马当先,保命做的玉牌也屡次默不作声地赠予他人。
但这世间又有何事是绝对的非黑即白?
正如人难以左右自己的思想,人亦难以掌握自己的言行。或许大多数人一生都难以冲出自相矛盾的囚笼。但不正因有这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人才显得如此生机可爱吗?
既如此,那这些不知喜乐,不知苦痛的活死人又算得了何呢?
将他们视作生灵,不正是对生者,对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最大的亵渎吗?
萧望川为仙门的所做作为感到无尽的羞愧与不耻,但这却不代表他要对庆元真人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正如他先前所言。
他不敢苟同,也绝不苟同!
他嘶吼一声,全身灵力运转到最大,迅猛的剑招直指庆元真人。
“得罪了,前辈!”
青云剑法第六式——群龙无首!
一束剧烈的光束自萧望川的剑上爆发,刺破黑云,裹挟无边气势,压向庆元真人。
在这一片喧嚣之中,他好似再次看到了。
再次看到了当年那遥不可及的一剑,
再次看到了那如谪仙般的白衣剑客。
曾几何时,他也曾发乎内心的仰望过,感恩过他的到来,可如今看来,这一切却是何其可笑。
“何其可笑!”庆元真人吼道。
他调转全身法力,接下了这一剑,是替当下的自己,更是为那曾经的金陵少年。
庆元真人生生捏碎了萧望川的剑风,无边的魔气汹涌而来。
萧望川倒飞出去,一时之间血流不止,为恰好赶至的万沈二人接下。
“你们?”萧望川感觉眼皮有些沉重,嘴巴一张,鲜血比话语更先跑出。
“别死了啊!下面有你那相好顶着,咱仨一起来把这老头打得满地找牙。”万彦宁嘴上不饶人,手下却依是老老实实地和沈容青一并抓紧时间替他疗愈伤势。
“哼,口气倒是不小,也不知你这金丹期小辈能否在老夫身下走过三招。”
“姑奶奶叫你一声老头还真给你装上了?我若过得了三招如何,你要跪下给我磕两个响头当孙子吗?”
“不知天高地厚。”庆元真人冲上前来,意与万彦宁缠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