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绛雪看着那张生死置身事外,没有什么波澜的脸。
她心里莫名地不舒服。
陆渊面容苍白懒散,他斜斜地靠在床头,是不够端正的姿态,倒也显得随性。
只是周围发生的熙熙攘攘好似他无关,他目光落在被褥上,瞳孔却空无一物,像个空荡的躯壳落在此处。
林绛雪突然想到了断线的风筝。
就像陆渊这般,晃晃悠悠地飘起,跟这世间没有任何联系,下一秒也不知道往何处去。
“你知不知道,昨天你师弟……”林绛雪有种想告状的欲望,她昨晚就有口恶气一直憋在心头。
男人脸上多了一抹鲜活,神色变得生动起来。
那一刻,风筝那头被人紧紧抓住了,于是他又回到了人间。
陆渊眉峰微不可查地扬了一下,“他干什么了?”
林绛雪:“他想掀了我的凤池宗。”
“噢。”陆渊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林绛雪抿了口已经凉了的茶,试图浇灭自己的火气。
“你跟我说这个,我也没办法。”陆渊神情无辜地望向林绛雪,“你之前说的,他现在让我两只手也打不过他。”
在林绛雪想揍他之前,他还是很诚挚地说道:“但终归还是要多谢林宗主救命之恩的。”
“不用谢。”林绛雪艰难扯出一个笑,“如果你下次在作死之前,能先想想我就更好了。”
陆渊话题一转,回到了寂照寺,“我在寂照寺那位邪修的法阵里看到了息灾。”
传闻孔雀明王一头四臂,为菩萨形,驾孔雀。手持四物,其中一物为孔雀羽,表息灾。
寂照寺的传经阁那小小一方天井中,数不清的红线凌乱却有序绑在四座风生兽雕塑上,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蛛网,上面零散的飘洒着一些未燃尽的纸张碎屑。
据闻风生兽死后张其口,遇风须臾便可复活。
那邪修倒是怕死得很,陆渊想到此处嘴角似有一抹讥诮的笑意。
“邪修曾诱骗一女子为他采集生气,给她用来书写生辰八字的纸张并非一般的白麻纸,当然也不是什么团花笺。”陆渊细细地抚过手心的裂纹,旋即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林绛雪,“那些纸张里面夹杂了孔雀羽,即使在夜深之下,也流光溢彩,粲然非常,漂亮的紧。”
林绛雪直接灌了一口凉茶,感觉自己的焦虑是浇不灭了。
“你没看错?”她这会是真的慌了神,“可是那息灾是皇家特藏啊!”
陆渊看不出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只是说道:“看来,是皇室里有人想要……太子的命。”
“到底是谁?”林绛雪脑海中闪过无数人选,她放下茶盏,眼里惊疑不定,“总不能真的是昭武王魂兮归来了吧。”
“若不是有此物息灾,那人屠戮万千,暴行肆虐。早就该被天道察觉。”陆渊又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懒洋洋地陈述着事实。
陆渊唇色淡薄,不笑得时候显得格外生人勿进,“昭武王韩世照,你对他了解多少?”
林绛雪坦言道:“话本里面了解的,霜简书局发行的套书《世照大胤》,说他名字起名是想朗日世代映照大胤,最终因为看不下胤哀帝荒淫无度,才起兵造反,是一位枭雄。”
韩世照死于五百余年前,见过他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变成靠闭关打坐才能续命的老古董了,见上一面等于让人家送死。
当年霜简书局靠着这本书画同文的系列人物传记,赚出一个很让别的书局眼红的流水。
所以世人对昭武王的印象大多来自这个流传度很广的话本,虽然战起百姓苦,但介于胤哀帝太过荒唐,真正苛责昭武王的人是少数。
“你在旧都查出来了什么?”
林绛雪闻言叹了一口气,“旧都感觉就是个圈套,临安镇聻变之事变成了一个死局。设局者心思缜密,没有一点破绽。”
毕竟在这貌似激烈焦灼的刀光剑影之下,只留下一群靠着推翻胤朝信念而活的鬼兵。
没有证人,“凶手”还不是能沟通交流的活人。
“啊,对了。你在鹧鸪梦里遇到陵川渡了么?”林绛雪想起来了什么。
她问道:“我给你的诉衷声,你有没有用上?”
林绛雪等了半天没等来回答,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陆渊的神色,对方漆黑的眼底满是冷漠和寂寥。
陆渊的表情异常平静,但林绛雪却觉得这像极了沸烈熔浆上的一层薄冰,一点点刺激就要破冰而出,焚烧殆尽。
“诉衷声么?”陆渊面色带了几分阴晦,突然他缓缓地笑了起来,“好用的很。”
林绛雪:“……”
好像大概明白鹧鸪梦里面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事情了。
她有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问了。
“我竟是不知道。”陆渊嘴角的弧度慢慢消失了,“他那么想要我的命。”
林绛雪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着陆渊说得那么笃定,她甚至以为昨天看到的陵川渡是她做的一场梦。
窒息,迷惘,痛苦,像困兽在笼中撞得头破血流。那种滔天的绝望差点让她溺死在粘稠的气息中。
林绛雪默默捂住下半张脸,双眼瞅着天花板,哼哼唧唧地说:“咳咳,我觉得吧,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说真的,她很匪夷所思。
虽然这对师兄弟一直很让她莫名其妙。
当年他们三人因同在晧天共事,所以林绛雪对他俩的情况略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