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一闭一睁,陆渊觉得自己又要去鬼门关走一趟了。
这何其短暂的一生,除了知道自己的死因稍显更糟心以外,没有任何好消息。
周边的环境开始缓慢缓慢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但是这熟悉的屋顶,这熟悉的阳光投射角度,和……这熟悉的腿部麻木感。
以及脸黑的像锅底一样的林绛雪。
……等等?
林绛雪?
陆渊:“好巧啊,你不会也死了吧。”
林绛雪冷笑说道:“多希望你是个哑巴。真的。”
她简直要疯了,几个时辰前她还在旧都调查昭武王一事,忙里偷空时看了一眼陆渊的情况。
结果就看见他的命灯那一簇光摇摇晃晃,跟风中残烛似的,她心脏跟着那束光一起上上下下地跳着。
“你这具身体撑不了多久了。”林绛雪撩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她一夜未睡,脸色难看得很,“你现在还是先担忧自己吧。”
陆渊慢慢垂下了睫羽,沙哑疲惫道:“我知道。”
你知道个锤子!林绛雪忍了忍,但嘴角还是没止住抽了一下,她说道:“鹧鸪梦里面到底怎么回事?!”
陆渊:“?”
什么怎么回事?
林绛雪:“??”
你为什么迷茫地看着我?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林绛雪自暴自弃地坐在一边,双手环胸一幅兴师问罪的样子,“鹧鸪梦不存在了。”
陆渊心里纳闷大于震惊,他开口急切地想说什么,但随之即来的是几声闷咳。
他好不容易缓了下来,嗓音还是带着喑哑,“什么叫不存在了?”
林绛雪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幽幽地看着陆渊,“渡劫后期,盛怒之下,倒山倾海,烜赫天动。”
简而言之,言而简之。
就是陵川渡当时心情应该不是很美好。
陆渊:“……”
林绛雪眼神怨念,配着她眼下的青黑,陆渊心虚地将目光移开。
“鹧鸪梦直接被你师弟给裂成个渣了。所以我们现在没人能再去,你最好告诉我已经查到了什么。”
“把我腿上那人挪个地。”陆渊过了片刻才开口说话,他被压得脚又凉又麻。
林绛雪快速眨着眼,她说着正事呢!
这个祖宗有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啊!
她没好气地随手一挥将趴着的张茶福移到床尾。
陆渊缓了半天,等到林绛雪掐死他的心都有了,才不紧不慢地说:“西重山的寂照寺里有人想修道成佛。”
林绛雪:“?”
陆渊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林绛雪无语至极,“寂照寺一群佛修谁不想修道成佛?”
陆渊从善如流,“是我没解释到位,有一个人,姑且称他是个人吧。在寂照寺找了个新的修行方式。”
“窃取信仰,吸食生气。”
林绛雪被他绕得七荤八素,她已经习惯陆渊想到哪说到哪的方式了,只能耐心地追问道:“姑且是个人又是什么说法?”
“一具早该入轮回的阴身,靠着啮噬着别人的生气苟存于现世。”
林绛雪矢口否认:“不可能,除了像你这种因为有一缕神魂在世,所以尚且才能与现世有牵连,其他大部分人死了之后,都必将阳身心火离散,化为无意识的阴身转世投胎。”
“可能。”陆渊目光古井不波,漆黑的眼里满是冰冷。
“昭武王。”林绛雪蓦然想到什么,她几乎是跟陆渊异口同声地说了一个名字。
陆渊一字一顿的启唇,声音凛冽,“昭武王的那些阴身鬼兵……可比鹧鸪梦的要多得多。”
林绛雪手指紧了紧,她坐不住了,在房里焦虑地来回踱步,“那瘟疫又是怎么回事?”
“心火离散的阳身,被异化之后的样子。”
林绛雪隽美的脸庞皱成一团,她咬着下唇,粉色的唇色被抿得失了血色,“……所以你是说,当今的太子是心火离散了?!”
她现在一个头两个大,本来旧都之事就未了,现在更糟糕的消息接踵而至。
“寂照寺十年前瘟疫频发的时候,确实发了一场山火,凤池宗当年还去搭救复建过。当时有些人没有救出来,死在那里。”林绛雪头疼地捏了捏额角,“现在想来,是有人毁尸灭迹。”
更麻烦的是那个人,在沉寂了十年之后,又一次开始采补活人的生气了。
林绛雪:“我只是替你暂时修补了一下身体,什么时候会再次崩溃我不好说,如果能拿到你那幅画上的神识碎片,我想你还能……”
……再活一段时日。
“现在这样算活着么?”陆渊直起上半身,他目光黯淡了几分,垂眸看向本该是手纹的地方,清晰地布满的几条黑线,他猛地握拳,骨节因为用力泛着白。
林绛雪望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语气平缓了下来,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你不是单单为自己活着。”
她很难忘记从旧都赶回凤池宗的景象。
数根燃梦香生生折断,不知所措的弟子随着被掀翻的梦境齐齐醒来。
他们刚睁开眼就被强压在蛮横的修为之下,紊乱的魔气如狂流将凤池宗困顿其中,那即将半步登天入道的强悍恐怖气息无声地笼罩在山间林野。
林绛雪一阵寒意涌上心头,她当机立断地前去陆渊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