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他了解,人如果极度厌恶或者惧怕某一天或某一段时间,一定是因为这一天或这一段时间发生过极其不好的事情,造成了连他本人都没意识到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比如每年林婉的忌日前后,他都会持续情绪低落。
齐霁的身上,应该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尘封在心底好些年的过去,还从来没对谁讲过,此时此刻,氤氲在这片暖黄的灯光里,齐霁却头一次破天荒的生出了倾诉的欲望。
片刻,他窝在温暖的被子里,终于开口:“我十三岁的时候,我爸出了车祸,那天就是这样一个电闪雷鸣的天气。”
“接到医院的电话,我妈带着我冒着暴雨赶到医院,却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裹挟着潮湿水汽的医院,头顶长廊的灯惨白一片,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到让人难以呼吸,他和怀瑾失魂落魄的站在死寂的手术室门口,看到盖着白布被推出来的齐偃。
白布下的脸一片青色,早已没了呼吸。
那时窗外是煞白的闪电,耳边是隆隆的雷声,他的心像是被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雨夜的风呼呼的刮进来,刮得一颗心千疮百孔。
彼时十三岁的他还什么都不懂,却已经知道何为肝肠寸断。
此后数十年,那天的场景就像是刻在他脑海,平日里相安无事,只在电闪雷鸣的雨夜跳出来,一遍遍在梦里重演。
回忆里的冷意和痛意好像又席卷而来,齐霁的身体忍不住轻颤了一下:“后来,雷雨天我就总是梦到那天。”
“其实成年后这种状况有随着我的长大好一点,但不久之后,也是在这样一个雷雨天,我妈查出了肝癌。”
然后这样雷雨天就彻底成了他无论怎么样都跨不过去的噩梦。
原来是这样。
十三岁……
周砚脑海里浮现出一道瘦弱的身形,他仿佛看到十三岁的那个尚且年幼的齐霁茫然无措的站在医院,惊惧,心痛,趴在一张白布前哭的喘不上气来。
命运何其残忍,让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儿失去了父亲,又在成年后差点失去母亲。
周砚是个冷淡的人,除林婉外几乎没有人让他感到心痛过,这一瞬,却感觉心口有密密麻麻的痛意涌上来,并不强烈,却像钝刀子割人,一下一下,闷闷的痛着。
沉默许久,他起身,将那道轻颤的身影抱进了自己怀里:“都过去了,以后这样的雷雨天,我都陪着你。”
身体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驱散了经年的痛意和寒意,齐霁脸贴在周砚心口,听着那道有力平稳的心跳声,感觉多年前心口被撕开的那个口子,正在一点一点的慢慢愈合。
他眼睛发红的弯了弯唇角:“好。”
没有人说话,他们就这样相拥而眠。
那些让人惊惧的噩梦被抽离,窗外的电闪雷鸣也变得好似不再那么可怖。
不知过了多久,齐霁彻底平稳下来,他盯着那处心跳传来的地方,好半天,一字一句郑重道:“我同意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周砚愣了一瞬:“什么?”
“你今天在心愿便利贴上写下的那句话,我同意了。”
他今天在写在心愿便利贴上的话……
希望某只小猫能尽快给出我想要的答复——我同意了。
周砚眼底眸光流转,几点愉悦压不住的从眼里溢出,他扣在齐霁后背的手指动了动:“这就是你在餐厅时跟我说的秘密?”
齐霁脸贴在他胸口,后知后觉的生出几丝不好意思,小声道:“对。”
“所以你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答案。”
不,还要更早一些。
“想好了?不反悔了?”
“想好了,不反悔。”
早就想好了,早在怀瑾手术时,周砚就一直忙前忙后的跟着,连手头的工作都一并放下,后来怀瑾出院,周砚又帮忙找房子,请月嫂,还帮他找回了康康,今晚又这样陪着他,不厌其烦的安慰他,治愈他。
他出现在他需要他的每一刻。
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也许他早已沦陷。
周砚垂眸凝视他,空了好些年的心口此时骤然被填的满满当当,一向游刃有余如他,突然也有些惊喜到不知道怎么办好。
手指在齐霁脸颊一寸一寸摩挲,须臾,他微微倾身,在齐霁额角留下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