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是促进双方友好交流或者单纯游玩一趟的话,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正大光明跟积雪宫沟通一下,安也自认为她师父是很通情达理的,只要确认没有包藏祸心,未必不会放他们过来。
这样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还特意早早绕过了积雪宫,来到海上说不是想做点什么谁会信啊?
难道是他们那里没有湖水没有鱼虾,他们不远万里出海捞上几百斤鱼回去养殖,想要借此发家致富不成?中原海里的鱼在西北再北的雪山后头能养得活吗?气候不同又还路途遥远的,就连在积雪宫都不一定养得活呢。
“我刚才只是看了一眼,他们就防着我似的,很是警惕。而且那个蓝眼睛看妖……”她说着看向黑龙,黑龙也正好抬眼看她,她连忙改口,“看他的眼神很有疑虑,也许并没有相信我说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把我们留下来呢?”
“也许他们动了恻隐之心?”时霜蓝道:“虽然交恶但不一定就没有好人吧?安也,如果是你遇见落难的域外人,我想你也会救的。”
安也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即便抛开几十年积雪宫和域外的恩怨不谈……我身为一个中原人,还是得弄清楚他们偷偷摸摸来干什么吧?”
“也许这是关于人家的秘辛呢?”时霜蓝又道,“以我们现在的处境,不要多事吧?”
安也一撇嘴,“他们自己没有领域吗?就算有秘密也是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抛开……算了抛不开,反正域外和我们积雪宫的梁子大得很,要是被我发现有什么坏心思,新仇旧恨,我是绝对不能坐视不理的。”
“可你现在孤身一人在海上,可不是在积雪宫,你都说积怨已久了,你单独碰上他们,要是被他们知道你是积雪宫的少宫主,最起码先揍你一顿,转头就把我们一起扔回海里喂鱼。”时霜蓝摇摇头,“你是积雪宫的独苗苗,把你弄死了,积雪宫立马就得乱套。”
安也咬牙,心知霜蓝说得对,但想来想去上仍然十分不服气。
时霜蓝也拧眉细想一番,寻么半晌,“如果你这么不放心的话,要不然我们先试探虚实,他们人多防备严,在海上还穿斗篷遮脸的,要靠近很容易就会被发现。但他们雇佣了这么多船工来开这么大的船,至少不会不告诉他们要去哪里吧?我们可以看看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
安也一想,确实不好贸然撞上去暴露身份,眼下他们三个都有伤没好,最好是韬光养晦,人在船舱下,先低一回头吧。
安也想通了这一层,也知道这事不能太急,引起太多注意就不好了,暂时隐忍不发,专心烤火。
时霜蓝想快点弄干三个人的衣服,所以炭多烧了几块,安也先前光顾着跟时霜蓝说话,现在反应过来了才觉得凑太近了烫手,把手脚一缩,两手抖开衣袖烤起来。
黑龙的手凑的近,就在炭火边儿上,安也瞥了一眼他,手指都红了,“你不觉得烫吗?”
黑龙转头,一双黑得深邃的眼睛有点让安也看了会冒火的无辜。
“啧,”安也抬手把他的手指往炭炉外面推了推,碰到他的手指,惊觉指尖都烫的惊人,再烤一会儿要起水泡了,“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最简单的趋利避害本能都没有吗?”
黑龙莫名被她推远了一点儿,也没说话,还是把手立着对着炭炉,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安也,安也看他那样子就来气,心说学人就好好学啊,跟个木头似的,被烫着了都不知道缩手,就这么笨吗?天知道这家伙怎么会说人话的。
时霜蓝看安也冒火,倒是忍俊不禁,不紧不慢上手捏了一下黑龙的指尖,朝安也打趣,“还没熟呢,安也,你好端端的生气做什么?”
安也白他一眼,连带着也白一眼明知故问的时霜蓝,“气他笨头笨脑的呗,还能怎么?他这个样子万一给那些蓝眼睛看出破绽来了,我还能说这妖怪他不是我弟弟吗?”
时霜蓝忍笑,“我看他倒是不笨啊,连说话都会,无师自通,其他的人情事理你教教他不就得了?”
黑龙忽然开口道:“不是,有人教的。”
原来说话是有人教的吗?
这倒是安也和时霜蓝没想到的,先前他们只顾着龙口逃生,确实没想过为什么忽然他会化了人形,又通人言,后来一路奔逃更是顾不上了,毕竟会说人话好歹交流,不会说人话那谁能懂他想干什么啊?早就打个你死我活了。
她们确实没想过要关心这龙妖的来历,虽然他在秘境与世隔绝,但因也当他一只大妖会说点儿人话并不稀奇。
“有人教的?人?”
黑龙一点头,“你抱着的那个人,他教我的,后来他就死了。”
“啊,是他啊。”安也忽的想起岩缝中那具枯骨,那分明是个修士啊,怎么还给妖龙当起夫子了?
难以想象修士和妖会相对而坐进行教学的场面,安也想想都别扭,心说那这人也挺厉害。真是……真是有教无类啊。
十分、十分高尚。
不过怎么就光教了说话啊,没来得及教教人情世故礼义廉耻或者平时怎么当人什么的吗?
安也正沉浸在想象不知名前辈教学一头巨龙的场面里,时霜蓝倒是不太在意,毕竟她也根本不知道什么尸骨的事情,转而问起了她比较在意的事情,“那你有名字吗?到了这里了,总不好没名没姓的,恐怕说漏了嘴。”
黑龙低头想了一下,似乎这样东西已经在他记忆里沉寂太久,他还需要回想一下,把它拿出来,过了一会儿才道:“周雨危。”
“这名字倒是不错。”时霜蓝念两遍,又问:“你自己取的吗?还是父母取的?”
大多数的妖怪通常会在化形之后给自己取名字,化形之前人们也就统称一下他们是什么分类,也不知道有没有他们属于自己的名字,不过有些妖精生下来也有父母取名。
周雨危摇摇头,不知道是否认是自己取的还是父母取的,手指蘸了点水盆里的水,低头在脚下的木地板上写字。
安也和时霜蓝都挺好奇的,歪着脑袋凑过去看,两个人都看不懂的地上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是什么东西,说是线条已经是好听了,安也觉得跟是蚯蚓爬行的痕迹没什么区别,让她捉几条蚯蚓过来爬还能爬得更好看。
他的手指反复蘸了四次水才画完,然后指着地上的一行水痕道:“这是我的名字。”
“周、雨、危?哪里像这几个字?你写的是人话吗?”安也看着地上扭扭曲曲的水痕,没半点像是汉字,简直完全无法和周雨危三个字联系起来,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不会是你们龙族特有的文字吧?”
周雨危点头,然后又在地上写了“周雨危”三个字,意外的写的还挺端正,看来的确是好好练过,“这是他告诉我的,可以被人叫出来的名字。”
安也眉心一动,忽然笑了,看着三个汉字上方逐渐消失的水痕,“所以那个是你作为妖的真正名字……周雨危,你不知道除了死人以外,妖的真名是不可以随便告诉人的吗?”
她点了点地上的水渍,冷笑道:“但凡让人知道你真正的名字,早晚有办法杀死你。”
周雨危一愣,抿了抿唇,没说话,似乎不知道这个说法,有些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