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少思笑着摆摆手,像是故意说给秦承辛听,“那倒无所谓,活着就行,又不是我生我养的。”
秦承辛愤愤:“你当着我的面这么说,你有没有礼貌啊?”
陈少思正笑,忽而瞥见不远处墙头上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说话。
秦承辛:“是刚才那个小孩!”
于皌飞出一条青绫,朝那墙头的小脑袋甩去,那双眼睛看似有些呆滞,但是反应却极快,瞬间从墙头消失了踪影。
“小姑姑!”
“等着,我马上抓回来。”
转眼间陈少思已经飞身掠出,只见她的身影在墙头一点一落,二人默然站立几息,陈少思已经抓着那瘦小的身影跃过墙头回来。
那小孩脏乱不堪又瘦瘦弱弱,被陈少思从背后捞着腋下,像个被抓在手里的流浪猫,他被陈少思制住,神情平淡,似乎明白自己的实力与她有很大差距,于是也不再挣扎。
陈少思带着小孩来到二人面前,几乎把他举得和他们一样高,好让他们看清,“这小朋友是正儿八经的活人。”
于皌疑道:“这白露城里除了我们竟然还有活人?”
“我方才也以为是什么小妖精,出手重了一点儿,不小心把他弄伤了。”说着她把小孩往于皌那里一送,“你给他接一接手。”
于皌接过小孩放到地上,观察看起他垂在两侧的双臂来,那两只手当啷着,分明是脱臼了,但这小孩居然一声不吭。
于皌把他上下打量一遍,在小孩那张强忍着疼痛而有些泛白的脸上多停了一会儿,轻柔按住他的肩膀和手臂,“忍一忍。”
小孩垂眸,轻轻点了点头。
于皌也不马虎,说接就接,一扭一按,咔咔两下把脱臼的两条手臂接回去。
陈少思抱着手臂站在两人旁边,朝小孩道:“我们并不想伤害你,就算想伤害你你也无能为力,你可以识时务一点,好好和我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
秦承辛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凑过来,看着那孩子一副既警惕又怜悯的神情,缓声道:“你是城里的人吗?你刚才为什么躲在雾里偷袭我?”
那孩子看着他,似乎并不认识,一脸茫然。
秦承辛指了指他肩头被灼伤的皮肤,“你刚才偷袭我,被我反伤。”
那孩子下意识抬手想要覆盖伤口,“我没有偷袭你。”
“怎么可能,你那个伤口就是我……”
秦承辛正要上前和这孩子理论,陈少思一把将他抓住,说:“他不知道是你。”
秦承辛一愣,“什么意思?”
于皌走到孩子身边,微笑道:“方才你见了我们,看见的恐怕不是我们现在的样子吧?而我们见到你时,你也并非现在的模样,甚至不是个人。”
秦承辛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其实我们看到的根本不是彼此的真实模样,而是不同的幻象?那岂不是所有人看到的都是妖怪?”
于皌又道:“或许是城中的雾引起的,这雾非常古怪。”
雾气更加深重,朝四人所在的地方围拢来。
陈少思蹲下身,对上小孩的眼睛,“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名叫时霜蓝的男人?他长得很好看,穿的是白衣服,不久前他来过这里。”
小孩思考片刻,朝被遮天蔽日的雾占满的长街尽头一指,“他走进去以后,不见了。”
陈少思起身,微微皱眉,“可我们就是从那个方向进来的。”
如有实质的雾团裹挟着湿气涌来,如同潮水泛滥,逐渐重重压在几人身上,小孩被压到伤处,竟然裂了伤口,忍不住痛哼了一声。
陈少思一把抓住小孩,带着他往刚才他指的那个方向来后退,秦承辛伸手挡住于皌,两人一起跟着后退。
“这雾怎么这么沉?跟石头似的?就跟在推我们一样?”
秦承辛话音未落,几人更感觉身上的重量又沉了几分,像是有人不断在他们背上垒砌石头,几人逐渐气喘起来。
陈少思拧眉,一手抱起小孩,“还是幻象,一定有人在故弄玄虚,偏巧我们在此道上都不通,但是……总觉得如果仅是这种水平的话,似乎有些太跌白露城传言中的形象了。”
秦承辛顶着压力道:“什么形象?陈姑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形象?”
陈少思闷闷喘了几口气,想来也是被压得言语困难了,但仍道:“传闻白露城根本就是一座虚假的城池,是鬼妖精怪害人时幻化出来迷惑行人的,只进不出,按理来说白露城应该是杀机重重才对,最好是有几百个妖精等着把闯进来的人大卸八块,但是现在,我们却被逼着走在出城的路上?”
这不符合常理啊。
“这里没有杀机。”小孩忽然道。
陈少思低头看他一眼,“你怎么肯定?”
小孩抬眼看他,语气平静,“我在这里很久,它对我没有杀意。”
陈少思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属于孩童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稚嫩和恐慌的情绪,反而是一种奇怪的平静,陈少思看得出来,他的这种平静绝对不是装的,只有经历过岁月洗礼的人才能有这种类似于包容又顺从的平静,小孩子是装不出来的。
只有一种解释,他绝对不是小孩。
陈少思扣住他的脖颈,手指按住那两条跳动有力的脉搏,小孩的脸色顿时因为吃痛而皱了起来,“那你感觉一下,我现在对你有没有杀意?”
秦承辛吃惊道:“陈姑娘!你做什么?”
陈少思没有理会他,手上更加用力地掐着小孩,小孩的脸顿时涨红发紫。
小孩皱着脸,小手握住陈少思的手腕,但是并没有挣扎,只是艰难发声道,“……你没有,你在试探我吗?”
陈少思又问:“是你搞的鬼吗?”
小孩蹙紧眉头,说不出话,只能艰难摇了摇头。
秦承辛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踉踉跄跄过来想要把小孩解救出来,陈少思却突然放手,任由小孩倒在地上。
秦承辛去看小孩,小孩捂着脖子不停咳嗽,他当即怒气上涌,转头瞪着陈少思,“你做什么?他是人,而且只是个孩子!”
陈少思没理会他的怒火,只是瞬间被加重的压力给压得直不起身,重重跪在地上。
秦承辛也骤然被压住,险些压死在那小孩身上,于皌还想过来,但也被压得动弹不得。
一团巨大的雾从天而落,缓慢却如重山压顶,一点一点覆盖了他们,那些白色的雾气呈现出一种石头般的质感,一层一层叠上来,几乎要把人的脊梁骨压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