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喀。
是脊梁骨被压断的声音。
几人被狠狠拍在湿冷的青石砖上,大雾如同想要将他们锤进地里,他们身下的青石砖都发出要碎裂的声音。
陈少思咬牙,从肺里喷出一口血,在逐渐加重的压力中不能呼吸,听到身下的石板片片碎裂,自己的骨头也仿佛跟着裂开。
秦承辛痛得大叫,于皌也在不远处传来低低的痛呼,陈少思去看那个小孩,小孩闭紧了眼睛,承受着一声不吭,但是胸廓都已经被压得变形,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
陈少思眼前一片黑红,就像自己眼球要被挤爆前的预兆,她咬紧了牙关,伸出手去够秦承辛背上那把木剑。
“有人和我说过,只要在幻境中有一刻你认为它是真实的,那么从这一刻起,你的身体所见所感就都由施术者掌控了,包括你的生死……”她一个用力将那把木剑拔了出来 ,又从肺里吐出一口血,呛得她直咳嗽。
秦承辛和于皌情况比她还要糟,几乎已经到了极限,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只有小孩,在剧痛中边流血边转头看她。
陈少思握着剑,非常缓慢地举起了它,眼神望着空中凝固的白雾,像是透过它在跟谁说话,“从进城开始我就很警惕了,我很明确知道这雾就是幻觉,可是我还是中了你的招,我一直在想,我是什么时候中招的……”
“即使我坚定地认为城里所有出现的东西都是你的把戏,但我还是连反抗都做不了,也就是说我们中招甚至更早……在进入白露城之前。”
陈少思反手握剑,剑尖猛地一划,桃木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而利落的红影,空中石头般的白雾顿时像被划破了口子的幕布一样,软趴趴落在了地上。
她勾唇一笑,擦了把下巴上的血,颤颤巍巍从地上站了起来,立在把她整个人笼罩到看不见的白雾中。
“因为整个白露城,都是你的障眼法,我说的对吗?”
剑尖锋利划破流动又凝固的白雾,剑身被挥出深红的残影,而那些白雾如同被砍碎的布片片碎裂,陈少思站在一堆碎片里举剑轻笑。
剑气如长虹般荡出,锋利无匹,红色剑影割破脆弱的结界,整个白露城为之震荡,扭曲,周遭的景象如老旧墙皮般大片大片剥落。
浑身的重量都消失了,白雾、湿冷的地砖、整座白露城都消失了,几个人脚下、身旁俱是一片荆棘丛生。
秦承辛动动忽然轻松的肩膀,把小孩拉起来,秦承辛的脊梁骨没有碎,小孩的胸骨也没断,但是伤口倒是真的又撕裂了。
秦承辛正想撕衣服给他包扎一下,冷不防一个深红色影子飞过来,秦承辛赶紧接了,把桃木剑背回背上。”
“还是顾好你自己吧,本事这么菜脑子又这么不好使,哪来那么多闲情发善心。”陈少思把剑丢给秦承辛就不管了,又重新回到一开始交叉抱臂的那副心高气傲样,好像刚才吃瘪的人里没有她似的。
秦承辛莫名被她怼了一顿,心里不快,却又不想跟她一个姑娘计较,转头哼了一声不理她。
他没看见陈少思抱臂藏住的那只被灼伤的手,掌心里残留着桃木剑的驱邪剑气。
陈少思刚才莫名其妙对小孩动手,秦承辛一改对她的印象,顿感她那张看似亲和漂亮的面皮底下很有些蛇蝎心肠的潜质。
果然看人不能只看外表。
秦承辛草草给小孩的伤口包扎打了个结,就见这一片荆棘密布的林子已经没了陈少思和于皌的身影,顿时感到更加气愤。
“也罢,没有这种莫名其妙就对自己同伴动手的人在身边,说不定我更安全呢!我就不信凭我自己还找不到白露城入口!”
他正气急,要抱小孩起来找路出林子,拨开荆棘和一堆绿油油的一人高草丛,猛地看见陈少思似笑非笑的脸,秦承辛大喊一声,脚底一滑,抱着小孩滚进厚厚的草丛里。
“你干什么啊?!”
秦承辛一手搂着小孩,胸膛因为惊吓而剧烈起伏,他瞪了一眼陈少思,“你故意的吧!”
陈少思一脸幸灾乐祸地微笑着,抱臂从他身边走过,“我只是想给你带个路,你不是想去白露城吗?还不起来,难道等我抱你不成?”
陈少思自顾自往一片葱茏里走了,于皌上前扶了秦承辛一把,替他拍了拍头发上沾的草叶,“如果你接下来要带着这个孩子的话,最好还是不要离小姑姑太远了。”
秦承辛给孩子拍拍褴褛衣衫上的草屑,挑了挑眉,“难道她觉得我一个人还照顾不了这个孩子不成?她有这么好心?”
“当然不是。”陈少思在前头爬过一个山坡,转过头来坏笑,“我希望你们跟紧我,是因为我既不能把你们两个拖油瓶扔在这里等死,又担心你们出事拖累我,只好勉为其难护着你们的小命。”
她说着,领着他们走下山坡,眼前空间豁然开朗,一片焦黑的田野连绵着,凸起的田野阡陌弯弯绕绕通向一座阴沉的城池。
整座城池焦黑一片,仿佛连城墙都被大火狠狠烧过一遍,烟熏火燎的痕迹遍布其身,城门上覆盖着厚厚的黑灰,城门上面的三个字体黑里透着锈迹斑斑的红,一片凄惨的外表下,依稀得以辨认那个旧时名字,正是白露城。
才靠近城门,天空上忽然浮起厚厚的乌云,翻涌着将整座城笼罩,如同一只居高临下的张口巨怪。
陈少思只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那层层积云之间,有什么东西在朝着他们疯狂涌动,却又无法挣脱靠近,只好渴望着他们自己推门走进。
于皌脸色一变,也深深皱起眉头,想说什么。
陈少思朝她笑笑,“看这情况这么难搞,我现在相信,时霜蓝被困在在里面了。”
于皌微微一叹,忧愁地望着城门内的天空。
秦承辛不知道他们在说谁,猜测是他们此行要找的人,他抱紧了小孩,身后的桃木剑在不断震颤着,以往他除妖时,它从没有哪一次抖得如此剧烈。
陈少思回头看他俩一眼。
小孩目光微微一动,对上她的眼睛。
她的眼神在小孩脸上迅速划过,落在秦承辛紧张的神色上。
“小朋友,要不要现场写封遗书啊?三十两金,天涯海角我都帮你送达。”
“三十两?黄金?!你这还不如去抢!”
秦承辛错开视线,不屑一哼。
陈少思颇为遗憾地耸耸肩,转头一手按在黢黑的城门上,推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