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作用?”尤比看见姐姐的手绕着他,将那长管含进嘴里。一呼一吸之间,大量云雾从那年轻又苍老的口鼻间涌出。“…是什么样的副作用?”
“据说这东西易使人上瘾,吸上一口就难以忘怀。”安比奇亚上挑的眼睛端详着他。“你想试试吗?”
她将那精雕细琢的长管递到尤比嘴边——尤比吓得别过头去,推开她的手。“…我的烦恼不能被随便忘掉。”他小声地说。“更别说要上瘾了。”
“不试也罢。”安比奇亚随手便将那华贵长管丢到地上。“它对我一丝用处都没有,兴许对你也是这样。”
金铁嵌雕的东西在地上摔了几下,翻滚着落进角落,壶中燃着的炭火也很快熄灭了,封闭的地下厅室落于彻底的黑暗中。
“你要什么,你求什么?”安比奇亚柔软的手抚上他的肋骨。“说吧。”
尤比想,也许他是时候该打破寂静,问安比奇亚该问的事。可他的嘴笨拙地不会开口——他的脑袋里又想起舒梅尔说的旧约故事。以斯帖王后是怎么做的来着?“我…”他抓住姐姐胡乱摸索的手。“我想,请你去我的地方赴宴…”
想不到,安比奇亚被这回答惹得发笑。她笑得松开尤比,倒在那坚硬冰冷的金榻上,头上的饰物掉下来,发型也笑得乱了。“这是什么回答?”她笑了许久,才能抬起头来,唇下露出尖利的牙。“你有什么宴可请我,难道要我喝你那奴隶的血,吸干他的生命?”
“不!”尤比吓坏了。他分不清姐姐的玩笑话与威胁。“你…你救过他的命,还记得吗?”他终于从那不甚舒适的坚硬金榻上起身,跪倒在安比奇亚面前,攥住那双娇小冰冷的、红色指甲的手——这尚是他头一次以如此卑微的姿态示人,尤比想,他做得对吗,能否惹人同情,惹人怜爱?这竟成了最为攸关的事,何其悲哀无力!“…姐姐。”他期盼着自己同等冰冷的体温能唤起她对同胞手足的一丝共情。“我求你,能再施那奇迹,再救一人吗?”
“哦?”安比奇亚却歪着头瞧他,似乎被他可怜的作态惊呆了。“你为何不自己施那奇迹呢?”
尤比感到一阵冰刺似的凉意扎进心里——这话在羞辱他吗?“…我还太年轻。”他不知这话在安比奇亚的耳中是否像是弱小的借口,可坦诚是他仅有的底牌。“我有如此多迷惑的事,我…我不懂那奇迹要如何施!”他像落入井中的人般,将姐姐的手似稻草绳般紧紧握住。“我想知道母亲不肯告诉我的事,她为何死去,为何抛下我,为何复活!血奴是什么,吸血鬼又是什么,奇迹是什么,神明是什么?
“求您了,姐姐!”
安比奇亚从榻上起身,端详他屈辱的模样。“抬起头来。”她说。
尤比照做了。安比奇亚的视线穿过他的眼睛,似乎穿透他灵魂的背面,在端详另一个人。“求您了,姐姐。”他麻木地动着嘴唇,又念了一遍。
“血统真是奇妙,连我也不能免俗。”安比奇亚感叹道。“让我告诉你她的事。”
吸血鬼拾回那烟管擦净,取了新的炭燃在壶中。地宫中盈起丝丝暖意。
“当我像你一般大,与母亲生活在一起时,世上还没有什么耶稣基督,十字架除了刑具也没别的意味。神明尚是喜怒形于色又无常的,没人认为它们该慈悲博爱。”安比奇亚娓娓道来,云雾在她的舌尖缭绕。“在那时,我们要比现在随心所欲。弱小的人们大多尚未长出自己的脊梁,只得依附于强者生存。雷霆的盛怒尚是强权的证明,而非胸无城府的浅薄。”
尤比被她拥在怀中,两具尸体般的皮肉贴在一起,丝绸与金银也冰块般寒冷。“那时你们住在哪呢?”他问。“那时你们能见太阳吗?”
“我们住在罗马城里。”安比奇亚吐出的烟雾萦到尤比眼前。“同你一样,要是想见太阳,就要承担生命的衰老,变得如凡人般脆弱才行。
“她说,我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究竟是什么想法,叫她非要有后代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