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们也有我们的教义。”巴图尔的眼神像狼。“你们的信仰是信仰,那我们的呢?”
宫帐内陷入紧张的寂静。“我来替他喝掉。”尤比果敢地转过脸。“可汗,我能这么做吗?”
巴图尔的黑眼睛像闪着光一般瞧他。“就这么办吧。”
尤比开心又自豪。他立刻起身,将舒梅尔的碗夺过来。他想,虽然他还未喝过动物的血,但饿了两天的他也没别的选。羊的血会是何种滋味?他好奇着,并偷偷褪下自己的指环——这样,那血的滋味在他口中就香醇可口,不再腥苦咸涩——他本是这样想的。他将碗凑到唇边,没任何顾忌地大口咽进肚子。
恐惧。那是恐惧的味道。当它微弱时,便是恰到好处的调味品。但当它充斥着血液的每一个部分,那可怕的滋味便充斥着口腔,直冲发顶。尤比一下子便明白,为何从前母亲从不叫他喝动物的血——那比亚科夫愤怒不甘的血要难喝百倍千倍。临死的,任人宰割的绝望使这血仿佛成了毒药。他被呛住了,羊血从他的鼻子喷出来,不由得放下陶碗,偷瞄可汗宝座上的巴图尔——茹毛饮血的鞑靼人正掀着碗,碗底竖着,一饮而尽。他看起来比一位吸血鬼更像吸血鬼——尤比咬着牙,再端起那碗,硬生生向嘴里灌。这血再难喝,难道会比人的舌头来尝更难喝吗?只可惜,这实在是酷刑,痛苦从尤比的表情上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他知道,巴图尔现在一定在盯着他瞧,没回头路可走了。
“豪爽!您年龄虽小,但勇气惊人!”可汗见到他放下空碗,不由得惊叹,却又流露出那奇妙的,不知开心还是失落的神情。“您来自哪里?姓氏是什么?”
“我来自特兰西瓦尼亚。”尤比抹了下嘴角,在长袍袖口留下一滩浑浊血迹。他悻悻坐回座位。“…家里只是个没人认识的小贵族。”
这话使亚科夫与舒梅尔对他另眼相看,巴图尔却在可汗宝座上再次大笑起来,还引得身边所有听不懂拉丁语的人竟也跟着大笑。不知是因他笑得太过,还是羊血齁了他的喉咙,一阵强烈的咳嗽抓住他,叫他几乎不能呼吸。身边的侍卫们瞬间便收回笑意,攥住虚弱的可汗,拍他的背,捋他的胸口,为他灌下茶水。过了好一会,巴图尔终于平缓呼吸,坐回座位上。他的脸色发紫,胡须也乱了。
“我没事,别大惊小怪。”他将头上的毛皮帽子摆正,严肃地讲突厥语。“音乐怎么停了?”
角落的乐师们见可汗无恙,继续沉默着抱起琴与鼓演奏,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巴图尔又笑着转回脸来。“我们喝下同一只羊的血,证明我们已经是朋友。”他对尤比说。“对朋友,就相互帮扶,不该有所隐瞒。”
三人屏息凝神排坐在那。“您还好吗?”尤比试探着问。“您的病很严重吗?”
“一些老毛病,小时候就有。这病叫我没法带兵打仗,骑马骑得久了就喘不过气,换了许多医生看也不见好。”巴图尔诚恳地放慢语速。“亚科夫还在这的时候,就替我做这些我做不了的事。”
尤比别过头瞧了一眼亚科夫。一到巴图尔面前,这血奴便像被割了舌头一样默不作声。“您以前…亚科夫以前与您关系好吗?”他迫不及待地问。“都发生了什么事?”
“这可说来话长。” 巴图尔露出笑容。“您要是想听,我能为您讲上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