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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幕 面具之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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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科夫下意识转头环视四周,余光中发现尤比还是跟着他跑出来,正藏在墙角,探着头瞧他。胆大包天,不,事不关己的吸血鬼。亚科夫愤愤地想。自己可没法像他那样死而复生。

“你就是那会说突厥语的骑士?”马队中走出一个留山羊胡子的鞑靼士兵,用突厥语问话。

“你们有什么事?”亚科夫回复道。一说突厥语,他的嗓音就变得比平时沙哑些。

然而士兵立刻扯着缰绳转马回去,到队伍末尾,与戴着面具的司令官小声嘀咕些什么。那张铁面具点点头,士兵又转回来,马蹄在雪地上踩出一小片凌乱的斑点。

“我们的可汗问你。”鞑靼士兵咄咄逼人。“为什么上次不交上二十匹羊?”

亚科夫的思绪在脑子里来回转弯。“与我们约定的可汗叫我们每年只交十匹羊,便能保全和平。你如何证明自己是可汗的人?我又怎能知道你是哪个部落的可汗?”他严词询问,挺起胸膛。

此言一出,马背上的鞑靼人面露凶色,纷纷摸向腰间弯刀刀柄。而队尾的司令官却缓缓抬起手,叫他们压下自己的脾气。山羊胡子又策着马走动一圈,与司令窃窃私语好一会。院落里所有衣服上镶着十字的人都屏着呼吸。终于,那山羊胡子又走回门前来。

“与你们约定的可汗是哪位可汗?”鞑靼人的脸上带着奇怪的狞笑。“部落又是哪个部落?”

“与我们约定的可汗是个女人。”亚科夫感到所有人的视线压在他头盔上。“一定不是我面前的这一位。”

不料,门对面的所有鞑靼人都放声大笑起来,甚至有人在毛皮帽子下喷出眼泪来。“女人?”山羊胡子愤怒又愉快地大叫起来。“女人怎么能做可汗?”

亚科夫失望地想,也许吉安妲嬷嬷没能搞清这些鞑靼人的头衔,也许周围的部落已经换了一个又一个。“你们想要什么?”他故作轻松地摊开手。“这里没有钱财珍宝,只有骑士与战士。你们强攻进来,得不偿失。”

这话真不像一个圣殿骑士会说的,亚科夫戏谑地想,但院落里说拉丁语的人都听不懂他的话。实际,他正在头脑中回忆马厩的位置。一旦有变,他宁愿抛下帕斯卡尔与吉安妲,抛下整个修道院的修女与病人,只带着舒梅尔与尤比逃进山里——或者,只有尤比。他胸口的刻印由于这想法温暖地发痒起来。

对面的鞑靼人交头接耳。山羊胡子又一次转回司令官那去,低语些什么。他很快又转回来。

“我们要所有的羊。”他咧开嘴角,露出一口脏兮兮的牙。“包括那一只。”

亚科夫紧张地回过头,顺着鞑靼人抬起的手指看去。院落的棚间里,吉安妲嬷嬷昨天宰杀好的羊正摆在架子上,等着割肉下来腌制。

亚科夫将这消息传回去。他的话语听起来不近人情,仿佛这事全与他无干,仿佛他从未住在修道院,教堂里也没有认识的朋友。吉安妲嬷嬷又哭哭啼啼,叫他心烦意乱。“还剩几头羊?”亚科夫甚至不耐烦起来。他听起来不像个会突厥语的圣殿骑士,反而像个会拉丁语的鞑靼战士。“这已经是最好的条件了。”

“贪得无厌!”帕斯卡尔愤怒而耻辱地用法语唾骂敌人们。“…这是想断了我们的生路!”

“要是他们要修女,将她们卖去大马士革呢?”亚科夫的话像沉在冰里。“这才是断了生路。”

可怜的羊群们又被赶出圈来。亚科夫数了数,共是十二只。加上宰过的,共是十三只。“上帝保佑,圣母保佑…”吉安妲嬷嬷眼前发黑,直要晕过去。“真是个不幸的数。天主啊,您为什么如此安排?您想叫我们何去何从呢?”

新修补的大门敞开,十二只羊慌乱叫着,跑进躁动不安的马群中。第十三只已被开膛破肚,倒着绑在架上。亚科夫与帕斯卡尔二人担着架,亲手将平安夜解斋的晚餐递与鞑靼人手中。鞑靼人骑在马上,尽情嘲笑辱骂他们,嘴里吐出最下流的话语。亚科夫想,要是身后的法兰西人听得懂突厥语,现在必定忍受不得这种耻辱,非要拔出剑同归于尽不可。不过他依旧漠不关心,仿佛那些话都不在骂他,只扎在一层透明坚硬的壳子上,立刻软绵绵滑落下去。

帕斯卡尔的手指不住地发抖,他们将剖好的羊绑到马背上。亚科夫抬起头,瞧见那戴着铁面具的司令官远远打量他的十字头盔。一些糟糕的回忆沸腾着想涌出来,又被死死压住。

忽然,司令官举起他的锁子手套,山羊胡子的士兵又立刻驱马赶到首领面前去。很快,士兵转回来,用弯刀割断马背上的绳索。捆好的羊尸干净地掉落到雪地上。它的血已被放尽,一丝也不流出来。

“可汗说,将这十三头羊赏给你们,以代表对你们的神的尊重。”他的下巴高高扬着,胡子在上面稀疏飘动,嘴角抽动。“你们真该下跪礼拜,感谢可汗的恩赐。”

听不懂突厥语的法兰西人只瞪着绿眼睛站在那,但很快,亚科夫的铁手套按着他的脖子狠狠向下施力,直叫他趴在地上。帕斯卡尔尚未来得及想清发生了什么,两人草率的行礼便已结束。“我们感谢可汗的仁慈!”亚科夫大喊,突厥语一遍,拉丁语又一遍。

他听到那铁面具后传来一阵轻飘飘的笑声。司令官再次举起他的手臂,手掌挥舞,队伍里便有人将颈上挂着的铁片哨子塞进嘴唇里吹响——恐怖的哨声回荡在山谷里,伴着雪上湿润的马蹄声迅速远去。鞑靼人如风暴一般来,又如风暴一般去了。

亚科夫与帕斯卡尔从雪地上爬起来,周围的羊群淹没他们,咩咩的叫声又细又软。

人们赶着羊回到圈里。那黑袍的军士与修女拥抱在一起,再不忌讳众人,众人也再不指责二人。所有人劫后余生地狂喜,连帕斯卡尔与吉安妲嬷嬷也只觉耶稣显灵,冲进教堂去举着十字架亲吻膜拜。

亚科夫漠然看着这些温馨感人的场景,只觉仿佛游离天外,超脱人情,仿佛大梦初醒。他躲在落了雪花的十字头盔后,情感竟无一丝波动,更别提眼泪与倾诉。他想,也许是时候该斩断这些无用的联系,回归到冰冷的现实与孤苦中去,变回一个无情至极的恶徒。他迈开步,朝自己院落角落的客房去。

而头戴枯枝花环的吸血鬼正站在通向那条道路的中央,立在雪中静静瞧他。那红色的眼睛像火,像血,像纯净无垢的宝石,像空洞无物的塑像,像审判罪行洞察人心的神明,像寻找弱点玩弄人性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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